小太子:“上林苑啊。父皇,類似的招數隻能用一次。”
“沒有的事。”劉徹脫口道。
小太子抱著老父親的手臂:“你做白鹿皮幣的時候孩兒可曾說過什麼?”
以前劉徹以為兒子跟當時的大農令顏異一樣反對。後來才知道他誤會了,隻是不讚同用鹿皮代替銅錢。再後來張湯構陷顏異,劉徹才知道就算兒子一開始就知道全貌也不會反對。
“說說你的理由。”
太子:“全天下隻有父皇有白鹿?就是宗親也不敢私藏白鹿。可銀和錫呢?尋常百姓家就有。父皇如何杜絕盜鑄?隻怕錢沒進國庫反而進了他們私庫。”
“一經發現定判死罪?”
小太子搖搖頭:“私鑄銅錢判死罪他們都不怕,何況像白鹿皮幣那麼值錢的白金。父皇,要是銀太多不知怎麼用,還不如令匠人做成首飾,送給母後和兩位阿姊佩戴,世家夫人見著忍不住爭相效仿,你屆時再放到兩位表兄鋪子裡賣。價格隻需比金低一點點就行了。”
“你當她們傻?”
小太子:“不傻。可女子不在乎是金是銀,要的是好看。孩兒不止一次提醒母後鉛粉傷臉她都不舍得丟。父皇近日有沒有見過小阿姊?”
“聽你母後說近日你祖母要她陪,她每日用過早飯就去東宮,一直待到金烏西墜才回來。她怎麼了?”
小太子實話說:“近日她每日都戴十幾個各式發簪。用枇杷的話說,三公主好像一架會動的百寶閣。”
劉徹禁不住皺眉:“她怎麼了?”
“祖母叫她戴的。祖母說小姑娘家家素麵朝天喪氣,不像皇家公主。她那些首飾不是祖母送的就是祖母叫人做的。一身衣服配十幾根首飾,還有衣裙上的配飾以及手環。孩兒給她算過,她一身行頭就值百金。”
劉徹被口水嗆著:“多少?”
“百金。一兩黃金打的簪子綴幾個小寶石就值四五兩金。百兩黃金不多。”小太子搖頭。
劉徹知道女子的首飾華麗精致,從來不知道這麼貴。
倘若
真跟兒子說的一樣,確實不如賣銀飾。
“此事容朕想想。”
小太子指著關東奏報:“父皇,情況屬實的話,不出五年關東就能成為大漢糧倉。何必為他人作嫁衣裳。”
劉徹揉揉兒子的毛腦袋:“就你有嘴!”
“孩兒言儘於此,聽不聽隨你。反正天下不是兒子的天下。曾祖父、祖父半夜找你聊天,你不要找兒子抱怨。”小太子起身,“身為皇帝不批奏章叫我看,我是皇帝嗎?”說完還瞪他一眼。
劉徹張了張口,一句話沒說出來,人已經到殿外。劉徹氣得指著兒子,轉向春望:“他說什麼?”
“殿下同您說笑呢。”春望道。
劉徹想罵人:“天下以後不是他的?”
這話春望可就不敢接了。
“大農令快到了。”
劉徹無奈地拿起毛筆表彰關東百官。
話說回來,關東窮了多年,縱然可以種水稻也不能急著收稅。劉徹給關東的批示中提到,五年之內隻收地稅和服兵役。
大農令府較遠,劉徹批完昨日積攢的奏章他才到。大農令向劉徹彙報國庫情況的時候,小太子見天色不早了,令廚子準備肉和菜,他要吃暖鍋子。
韓子仁見他心情很好:“殿下很開心?”
小太子點頭:“還行吧。過幾日雪停了我們去西市。”
翌日沒有廷議,小太子甚至沒出太子宮。花斑大狗在窩裡呆夠了,竄到書房咬小太子的衣裳,小太子朝花花腦袋上一巴掌,令吳琢出去遛狗。
吳琢奇怪:“殿下今日不用去宣室?”
“不想去。”
小太子連去大半個月,劉徹習慣批閱奏章召見群臣的時候兒子在身邊,他突然不去劉徹很彆扭,像少點什麼:“春望,太子今日忙什麼呢?”
“殿下好像沒什麼事。”站在宣室殿廊簷下能看到太子宮的情況,春望早上沒見小太子出來,“是不是還在生氣?”
劉徹:“都是皇後慣的!”
春望心說,真不講理!
“那,白金還做嗎?”
劉徹沒好氣地道:“做什麼做?他都能想到仿造,何況那些盜鑄銅錢的宵小。宣上林苑管事。”頓了頓,“上林苑這麼多事,該細化一下了。”
春望又把此事交給金日磾。隨後到劉徹身邊伺候:“陛下想如何細化?”
前些日子劉徹去上林苑狩獵就琢磨過此事:“在那邊設個水衡都尉。鑄錢、山林、牲畜、工匠、冶鐵,造紙等等,各管一攤。”
春望讚同:“這法子好。陛下想好由誰擔任水衡都尉了?”
“主父偃快六十了吧?叫他在家歇著。他那個貪財的性子,朕的上林苑可不敢交給他。”
春望:“主父偃隻是貪下麵的孝敬。”
“上林苑那麼多職位,他能忍住不騰出幾個換錢花?宣東方朔。”
春望愣住。
“沒聽見?”
春望點頭:“東方朔?可是您當初修上林苑的時候他不止一次反對。()”
所以他最合適。不舍得浪費一畝地一塊鐵。㈦()”劉徹說著忍不住笑了,“每每看到林中亭台樓榭他就會忍不住心疼,這得用多少錢,得養多少頭牲畜,得煉多少鐵。”
春望也不禁笑了:“有可能把邊邊角角都種上菜,能養多少牲畜養多少牲畜。不給您留一點空地,唯恐您再修離宮彆苑。”
劉徹:“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回頭你叫人透露給據兒,白金那事朕考慮再三決定算了。”
當日傍晚,小太子就收到消息,老父親令東方朔任上林苑管事,也就是水衡都尉。他上任頭一天就是改白金做銀飾。
小太子很是意外,意外東方朔在家閒兩年還能起複。至於白金改飾品這事,小太子不意外。
老父親雖然年過不惑,但也隻是四十出頭,還沒到越老越固執的份上,聽得進人話。不過不能叫老父親知道宣室殿跟茅草房一樣八麵漏風,所以翌日上午他繼續窩在太子宮煮茶看書。
連著三日他都沒出現,劉徹急了,問春望:“據兒這幾日忙什麼呢?”
“殿下可能有點氣您嘴硬。小孩子,過幾日就好了。”
劉徹:“幾日?”
“奴婢今日看到吳琢出去找衛尉,估計明日是要出去。殿下逛一圈心情舒暢了,自然就好了。”
當然下午,劉徹沒去後宮。翌日清晨在宣室殿廊簷下盯著太子宮。巳時左右,太子宮門外多出兩輛馬車,劉徹令閹人宦官先一步去後宮,他一會就過去。
小太子沒有因為老父親妥協而改變行程。他仗著這幾年很少去東市,臉長開了,個頭高了,這次便直接去東市。不過依然用麵罩遮住上半張臉。
好巧不巧,寄存車馬的時候碰到公孫敬聲和霍光。
看到公孫敬聲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身邊的人不是昭平君。
小太子好奇:“你倆這是巧遇還是提前約好的?”
公孫敬聲:“約好的。”瞥一眼霍光,“近日有些心煩。”
“出什麼事了?”小太子前幾日還見過他大表兄,大表兄心情極好,不像有事的樣啊。
公孫敬聲朝茶肆看一下。小太子要幾間樓上的房間。侍衛以及宦官和二人隨從居左右,他們三人坐中間。這樣安排也是防止有人從隔壁房間跳窗進小太子的房間襲擊他。
公孫敬聲等夥計送來茶點,關上門才說:“你知道他快成親了吧?”
小太子知道。
公孫敬聲成親那日小太子不想看到公孫家那些人,過去露個麵就隨昭平君去他家。昭平君告訴他的。
“近日我碰到一個太學同窗,他說那姑娘不甚好。”公孫敬聲看一下霍光,霍光點頭示意可以繼續,“識文斷字,應該知書達理。據說也很有孝心,就是對下嚴苛。”
小太子:“怎麼嚴苛了?”
霍光:“曾打死過府中奴隸。我找人打聽一下,說此事怪不得她,是那名女奴手腳不乾淨。”
小太子嗤笑一聲:“你信?她父母死了?這種事何須她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出手?”
二人相視一眼,如夢初醒。
公孫敬聲不由得想起他伯母,恐怕堂姊妹沾染上一點有損名節的事。霍光想起他嫂嫂。嫂嫂一母同胞的兄弟上門求見他大兄,嫂嫂不好拒絕,大母就對嫂嫂說:“就說我不同意。”果然,嫂嫂的兄弟來問托冠軍侯辦的事怎麼樣了。嫂嫂搬出大母,說她被婆母罵一頓。嫂嫂兄弟灰溜溜走了,打那以後再也沒有來過。
小太子:“你想退親?”
“這親得退。”公孫敬聲替霍光說,“你又不是家貧娶不起媳婦。沒必要心存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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