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在東陽坊內的一條小巷子裡, 長孫愉愉那超乎尋常的寬大馬車駛不進去,隻能下車自走進去, 在巷子裡算乾淨,否則長孫愉愉肯定要嫌棄此地弄臟她的鞋的。
一個穿著黑色布袍的老人家正在巷道裡灑掃,長孫芸小跑著躬身到長孫愉愉側邊道:“縣主,就這家了,這老頭就陸家門的。”長孫芸長孫家的旁支,家道早就衰落了,想攀上長孫家嫡枝混個飯吃, 但其實長孫丹那一家子也不過表麵光鮮, 內裡當了不少東西的。
如今長孫芸在竭巴結長孫愉愉這邊兒,乾什麼事兒都儘心。
長孫芸跑到那老頭麵前高道:“老人家, 你家公子可在?”
老蒼頭的耳朵似乎有些背, “啊,什麼?”
長孫芸又再重複了一遍, 老頭兒才道:“哦,九哥兒他出門了,也不知多晚回來。”
老蒼頭的話長孫愉愉自然聽到了,她既然出來了就不想無功而返,何況“求人”, 總得下點兒功夫的,她低吩咐了蓮果一句。
蓮果又上去對長孫芸嘀咕了一句, 長孫芸又高道:“老人家,家縣主找你家公子有事兒, 可否讓們進去等他?”
老蒼頭抬頭了長孫愉愉,不容貌但那氣派也知道高門大戶人家的姑娘,於收了掃帚, 做了個請的動作。
且自不提老蒼頭延座上茶的瑣碎,反正長孫愉愉絕不沾這兒一滴水的。
等人的空暇她打量了一下這麻雀大小的陸府,統共就一進的院子,牆倒新刷了粉堊,但磚瓦都有些生了,黃裡透著黑。門板和隔扇也沒什麼雕花,就簡簡單單的回字紋。
院子裡正屋門口有一架紫藤陸陸續續正在開花,零星的紫色有些俏皮,右邊角落有個大石缸,先才進來時見裡頭養了兩條黑不溜秋的小魚。唯一的生氣也就這些了。
院子空闊,再沒植什麼樹,但南牆邊兒上立著幾個木樁,其中兩個特彆高,中間橫著一根鐵柱,奇奇怪怪的也不知做何用。此貼牆放著幾個大小不等的石鎖。
整個宅子似乎除了個老蒼頭就再沒其他伺候的人了,端的簡陋。
長孫愉愉在堂屋裡坐了半晌,也不見主人家有回來的動靜,她再的坐功也有些耐不住了,起身往院子裡去,來回踱步,連那黑不溜秋的小魚她都用枝條來回撥弄了幾十次了。
容易在華燈初上時,門終於響起了動靜兒。
陸行一繞過影牆,就見十來個人在自院子裡或坐、或站、或走,當中一人卻他絕沒想過出在此地的人。
這人似一團花霧似的,站在院中,就把個陳舊簡陋的院子籠在了芬芳馥鬱的靄靄霧氣裡,帶著一絲春的櫻綠,桃的雪粉,海棠的灼雅,薔薇的芬芳。
所謂蓬蓽生輝,用在此時真再恰當不過,也由此可知,古人曾不欺人,的確有人隻往那兒一站,就勝過千萬星輝。
不過,再美的風景放在不懂欣賞的人的眼前,那也浪費。
長孫愉愉著依舊衝淡平靜的陸行,心裡翻了個白眼兒,這人怕不臉盲吧?她來之前特地換了套衣裳呢,算給陸行麵子的了,這人居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縣主。”陸行上前行了一禮道,語氣裡滿疑問。
長孫愉愉了半禮,她身份在那兒,了半禮已經算非常客氣了,如此才更叫陸行奇怪。
“陸修撰。”長孫愉愉喚了陸行的官名,他今科狀元,按慣例點了翰林院修撰,參修高宗實錄,換句話說也就個閒得發慌的官銜,所以才四處溜達,這麼晚回來吧?
陸行請了長孫愉愉重新入座茶,卻沒主動說話。
長孫愉愉都恨不能把陸行給瞪出個洞來,尋常人這時候難道不該主動問問她找他做什麼嗎?然後順著杆子往上爬。他倒,穩著不動。
個書呆子,長孫愉愉心想。
可惜長孫愉愉卻不能不道明來意,隻能先開口地道:“陸修撰,今日冒昧登門聽說你請博遠齋替你收了一套《園山集》,不知可否割愛?”
那《園山集》前朝名將嶽修柯的詩集,且不提這位名將的詩詞造詣如何,但他的書法卻大大有名,《園山集》他的詩詞集,也他的書法集,當初統共也就印了百不到,流傳到如今的完整已經十分稀少了,且收藏它的都真心喜愛的,大多不舍得拿出來賣。
博遠齋真的神通廣大才能收到一套。若非如此,長孫愉愉也不貴腳踏賤地了。當然,長孫愉愉或者也可以以勢欺人地逼迫博遠齋交出《園山集》,但那樣一來,她作為“才”的名就毀了。
雖說她們這輩子可能沒少做以勢欺人的事兒,但真正明顯的事情卻不去做的,鬨出來就難了。因此對上陸行,長孫愉愉也不可能強取豪奪。
“當然,也絕不讓陸修撰白白割愛的,此次就算承了陸修撰一個人情如何?”長孫愉愉不容陸行拒絕地道,“蓮果。”
蓮果給跟來的四個侍遞了個眼色,那些侍就一人捧著一個黑漆描金嵌百寶的匣子依次走到了陸行跟前。
蓮果掀開頭一名侍手裡的匣子,裡頭露出一方抄手硯來。仔細那硯石,細膩、滋潤,有青花、蕉葉白等紋,當四大名硯之一的端硯,其上有數十個青、綠、黃色石眼,讀書人裡懂行的都知道,這絕對稀世奇珍。
長孫愉愉道:“這端石六十三柱海水紋硯。”這樣的硯台已經不單純金銀所能夠得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