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書煙提到“洋大人”三個字時,話語之中帶著三份譏誚。
白初斂沒說話,他踉蹌著爬起來,掀起眼皮子掃了眼不遠處那個翹著二郎腿一臉放鬆的裁縫——而此時,平日裡白初斂那總是梳的一絲不苟的頭發亂七八糟,身上的軍裝領子扯開,扣子不翼而飛……那雙總是神氣又傲慢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
那狼狽模樣,哪怕是換了白初斂打小一起長大的副官來,此時怕是也不敢認他。
白初斂醉醺醺地搖晃了下,腳上軍靴踩在冰涼的地板上發出沉重的聲音,他搖晃踉蹌著撲到那縫紉機前——酒瓶子差點砸徐書煙臉上,後者後仰避了下……
“他死了。”
白初斂的聲音裡像是揉了燒的灼熱的砂,沙啞還帶著血腥。
撲鼻而來的酒氣,連鼻息間的煙草氣都掩蓋不住。徐書煙停頓了下,居然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隔壁街哭靈的聲音那麼響,我又沒聾……你以為我睡的好好的被誰吵醒?”
“他死了!”
白初斂像是沒聽見徐書煙碎碎叨叨的抱怨,固執道。
“……”聽到麵前那向來驕傲的人話語之中壓抑的悲痛,徐書煙卻不驚訝,隻是在手邊煙盒撚滅了星火點點的煙草,然後抬起頭,稍稍收起那慵懶的模樣,盯著那雙充滿血紅絲的眼睛,“我早就告訴過你了,白毅這輩子本來就是給你還債的……”
聲音裡還帶著學堂教書先生那種超有耐心的味道,令人抓狂。
嘩啦——!
砰砰砰!
徐書煙話語剛落,縫紉機上所有的東西都被掃到地上!
落地的東西都被下一秒握在年輕大帥手中的左輪打得千瘡百孔,槍聲終於還是蓋過了雨聲。
一條街之外哭靈的聲音似乎停頓了下。
也可能是錯覺。
“誰要他還債……”男人的聲音裡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因果輪回,善惡孽報,前世因,今世果……白毅上輩子欠你一條命呢,大帥。”徐書煙垂眼盯著自己那毀於一旦的縫紉機,眼皮子都沒抖一下,“還有,這是古董,我家用了幾輩子傳下來的,貴。也要賠。”
白初斂聞言,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似的,陰陽怪氣地笑了聲:“你救他,我豈止賠你幾匹破布一個腐朽縫紉機,我把這條街都盤下來送你。”
一條街。
徐書煙驚了:“你怎麼能拿錢賄賂我?”
白初斂反問:“錢能買命?”
徐書煙攤手:“我沒那本事。”
白初斂怒了:“彆跟我打哈哈,徐書煙——你說你有墨子線,前世因,今世果……前世無因,今世談何來所謂‘果’,他不欠我,他就不用死——”
仿佛聽見了什麼關鍵詞,黑發年輕人眼光之中終不見懶散,他雙手微微一撐,下一秒靈敏地坐在了扶手椅的扶手上——這樣的高度直夠他與白書斂麵對麵,鼻尖對鼻尖,他笑了起來,連帶著眼角的輪廓也跟著生動:“大帥,您先前說的,當兵者不講迷信。”
下一秒,他的領子便被粗暴的一把拎住——黑發年輕人腳上使不上力,順著那力道微微前傾,卻聽見年輕大帥在自己的耳邊道:“他一死,人間本如阿鼻地獄……地獄在眼前,便是信一遭百尺之上有神明,又如何?”
與此同時,門外烏雲密布,忽有閃電。
一閃即逝的雷光之中,隻見眼前,那被古鹽城百姓奉若神明的年輕男人眼中不再有頹唐,他雙眼閃爍著傲慢的光芒,堅毅而決絕。
門外天際一聲轟鳴,如同炸碎蒼穹,陰霾沉悶的天空終是落下一道驚天雷鳴,震耳翁鳴。
這是今年的第一道春雷。
徐書煙笑了,抬起手,拍掉抓著自己領口的那爪子,笑嘻嘻地對麵前麵目可憎的年輕大帥道:“一條街的鋪子,說好的啊?”
白初斂垂眸不語。
徐書煙徑自整了整領子,屁股一歪又滑回扶手椅上坐穩,歪著腦袋斜睨麵前那沉默至仿若瘋魔之人,似笑非笑道:“那趕緊去告訴你的人,就說今天日子不好,人就彆下葬了吧,不然等人詐……等人醒了你還得把他挖出來。”
二月節,萬物出乎震,震為雷,故曰驚蟄,是蟄蟲驚而出走矣。
故。
驚蟄。萬物死灰複燃,生生不息之日也。
作者有話要說: 新坑開張,各撒250個紅包噯!
歡迎跳坑!
彆害怕!總的來說應該是男配殺情敵搶老公的甜爽逆襲路線!
暫定每天中午十二點更新,暫定指:當我有存稿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