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門前的氣氛忽然凝固了,並非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而是顧容那笑容就叫人忍不住要毛骨悚然地禁聲。
眾人紛紛看向這位身份高貴的長官,大部分人都蒙在鼓裡並不知道他與古鹽城的淵源,也不知道他這樣嚇人的氣勢忽然從何而來,又衝著誰去。
徐書煙始保持著臉麵上的冷漠。
儘管心裡慌成傻狗。
相比起周圍那些軍人的軍裝筆挺,光鮮亮麗,黑發年輕人身上隻穿著一件很普通的灰色褂子,將他的身形遮蓋得嚴嚴實實,好在男子不講究什麼妙曼腰肢,倒也無傷大雅。
他的臉上還戴著細邊框的眼鏡,一張臉因為常年悶在店子裡不見光,白得有些過了,但卻讓他看上去非常白淨,像個剛從學校走出來的學生。
事實上他並不比白初斂等人年輕多少歲。
眼下,他推開了霍顯,轉身衝著剛從外麵走進來,正一臉擔憂地望著他的白初斂以幾乎不可察覺的弧度微頷首……隻是打了個招呼,就要與他們擦肩而過匆匆離開。
白初斂飛快地瞥了一眼顧容,見後者沒有太大反應,稍微鬆了一口氣,一個錯步上前,遮住了兩人之間可能有的視線交錯,微彎腰對徐書煙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音量,小聲說:“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讓你出城去躲一陣子?”
這可不是提問的好時候,人來都來了,再問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徐書煙停下步伐,無奈地衝他笑了笑,正想嘴硬說顧容又不是什麼豺狼虎豹有什麼好躲的,轉而又想起來什麼一般,掀了掀眼皮子掃向霍顯——
後者抬起手撓撓頭,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這事兒是因為他跑去戲園獻殷勤給忘到天邊外算是辦砸了,隻是模棱兩可的說:“我找著小裁縫的時候都下午了,顧司令已經進了城。”
白初斂沒說什麼,隻是微微歎了口氣,用戴著皮質手套的手拍了拍徐書煙的肩膀,直起腰頭也不回地問:“讓你做的事,你怎麼教給一個腦子塞進褲、襠裡的人去辦?”
這一句話罵了兩個人。
看到白毅這會兒臉上表情也有些收不住,壓低了帽簷之前,送給了霍軍長一記冷眼。
霍顯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有些怕白家這對陰陽怪氣的父子——沒辦法,大的給他發俸祿,他的靠山吃山;小的他不服氣是不服氣,也不是沒撩袖子乾過架,隻是實在打不過。
眼下被白毅送了記冷眼,霍顯摸了摸鼻尖,假裝無事發生看向腳上的軍靴。
而顯然徐書煙沒有心情在這同他們演這出啞劇,手揩了下馬褂上並不存在的皺褶,他抬起頭衝著白初斂低低道:“那我先走了。”
白初斂點點頭,沒說什麼隻是揮了揮手,頭疼地做驅趕狀。
徐書煙得了允許,心中鬆了一口氣,抬腳便往外走。
結果人剛走到門口。
這時候,身後忽然響起清冷又磁性的低音——
“相聚總算是緣分,這也有十餘年未見,人來都來了,徐先生不若一同上來敘舊?”
徐書煙人僵在了門檻邊,保持著一隻腳剛邁出去的姿勢。
猛地回過頭去,就看見站在樓梯上一半的男人垂眼看著這邊,帽簷下目光冰冷如蛇,閃爍著陰鬱的光芒。
徐書煙心往下沉了沉,不知道這顧容又想要做什麼,當然也不想知道——
畢竟這人向來如此,他想做的,對徐書煙來說大概永遠都不是什麼好事。
“不必了。”
黑發年輕人眉眼淡然,轉身對著男人露出個疏遠而禮貌的微笑。
言罷,他收了目光,要走出酒樓。
隻是這時候,酒樓外兩個原本守在門口的士兵忽然上前擋住了門口,也攔住了他的去路。
“跟你好好說話便聽不懂,是嗎?”顧容淡淡道,“自己有腿不願走,非要人硬請?”
他這說話的句式和語氣,可絕對不是對久彆重逢的君子之交友人會用的。
顧容身上的軍裝代表著他那讓人拍馬都趕不上的身份和地位,而徐書煙隻是一個小小的裁縫,眾人不明所以這樣的貴人和一個裁縫店的裁縫能有什麼交情,於是紛紛看過來。
酒樓裡的氣氛一時間變得相當微妙。
這古鹽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來來往往的大多數都認識,徐書煙不願意再傻站在那被人看了笑話,猶豫了一下便還是將邁出門的那隻腳縮了回來。
路過白初斂的時候感覺到他微微蹙眉,似乎有些擔憂地看著自己,他反而冷靜了下來,轉過頭衝著他微微一笑。
那目光柔和而溫潤,與好友的默契可見一般。
站在台階上的男人將腳底那些人的互動看在眼裡,漆黑的眸光變得更沉,抬手壓了壓帽簷,他掛著冰冷的表情揚了揚下巴,對身邊早就被嚇得一腦門冷汗的引路小二說:“帶路。”
一眾人陸續上樓。
……
入了包廂眾人入席,沒一會兒曆參謀居然也到了。
徐書煙挨著白初斂坐下,白毅看了他一眼,提醒自己若不是有這人他恐怕還在棺材裡發臭,又看了看見白初斂一邊位置被占,愣了愣隻能隔著幾個人坐下的曆封決……他忍了下來,繞到了白初斂的另外一邊,麵無表情地坐了下來。
沒一會兒菜便上了。
喜來鳳酒樓是家百年老店,做酒席的席麵向來漂亮——涼菜和熱菜擺了一桌子加一個佛跳牆,佛跳牆下了重料,海參和鮑魚個頭十分客觀,花膠金黃,湯底濃白。
徐書煙今天中午本來就沒好好吃,下午睡了個不安穩的覺,這會兒見這一桌子的菜,倒是真的餓了……
既來之,則安之,他乾脆挽了挽袖子,便給自己盛湯暖胃。
一桌子跺下腳古鹽城都要震三震的大人物,他一個小小的裁縫卻眉毛都沒有抖一下,自顧自地舉筷子做了開席的那人,坐在徐書煙右手邊的霍顯眉毛抖了下,心想這人是不是不要命了。
然而。
事實上,桌邊的兩位大人物卻意外的什麼都沒有說——
白初斂垂眼同顧容說北方軍務上的事,聲音都不曾頓一下,手上卻是長了眼睛似的把自己的碗往徐書煙那邊推了推;
顧容起先也是毫無反應,隻是在白初斂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目光掃了眼白大帥手邊的空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