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尋安即日派遣數個小隊的士兵到湖裡打撈暖玉,木白氏林的愛情故事從傳說變成現實,民間紛傳當日觸發暖玉發光的有緣人中有命定姻緣者。
在場的除去長公主殿下和禦史夫人兩位可以忽略不計的有夫之婦,剩下的幾位皆是些自帶盛名的謫仙人物,組團單單站在那兒,畫麵就美好的讓人不忍破壞,更何況再添了命中注定這等神秘色彩,簡直就像神仙話本描寫出來的那樣,滿足了市井人民茶餘飯後的遐想和**。
是以沒過多久,民間就編纂出了無數有關臨安第一才女與大啟四大美男之間的愛恨情仇故事。
當然,各個版本的犄角旮旯裡都會提及一個戴麵紗的打醬油女子,大家口口相傳時,都會忍不住歎惋一聲,好像一個神仙愛情故事裡頭混入了個妖魔鬼怪,頗有種要是少了這顆老鼠屎,故事就能更加美好的感覺。
就連沈宴秋聽到心兒給她帶回來的版本時,也非常對不住地想道,她這個路人甲確實出現得非常不厚道,好好一個古代版流星花園,一女PK四男,多她一個打醬油的,連故事美感都破壞沒了……
天子腳下的百姓安居樂業,閒來無事最愛八卦一些上層人士的生活,難得來了個猛料,自然不會錯過機會。其間支持攝政王、虞少主、南陽小王爺的百姓無數,但大家最站定的還是首輔大人和才女小姐的配對,畢竟尋芳宴的獻花反選細節流露出來,任誰都覺得二人之間有貓膩。
這些坊間言語傳到沈府,可把年近七十的老太太給樂壞了,大方地拿出自己幾十年的積蓄給孫女作為獎賞,讓她日後務必和那幾位貴人保持往來,連連歎道沈家的興盛衰亡就交付在她手上了,以至府裡下人都傳說沈府飛黃騰達在即。
這點事情多少飄到了沈宴秋耳邊,但她卻絲毫沒有放在心上,首先老太太那點棺材本她還不至於那麼壞心眼的覬覦上,其次她的新書雜誌出售在即,作為童話鎮的工作一員,自是不像從前那般閒情逸致地在旁觀望就行。
雜誌的售賣不同於之前的合本預售,少了一百本的數量限定,那就意味著得從開張時間一直營業到傍晚關門時間。
雖然她從前也有在售書的日子經過書坊遠遠看上一眼,但那時還保持了些許距離,這回作為一線人員,可謂是切身實地的感受到了書粉們的瘋狂。
雜誌的價格定位不低,但大部分進店的顧客都是購買兩本雜誌,一本用於收藏,一本用於翻看,甚至不排除有些人送親戚朋友一次性買上七八本的,導致一摞摞的雜誌剛從倉庫裡搬出來,就以可見的速度飛快少去,累得她搬的速度趕不上賣的速度。
不過好在坊裡的小廝以及門口的保衛都已習慣了這樣熙熙攘攘的場景,每逢巨先生新雜誌推出,隨著連載周期他們一個月至少要經曆兩次這種人山人海壓倒式的客流,三年下來早就見怪不怪了,一切工作都算推進的有條不紊。
沈宴秋在前線奮戰了兩個時辰身體就有些吃不消了,吉雲忙裡抽空給她倒了杯水,讓她到後麵休息一會兒,剩下交給他們就行。因為對自己的身體有自知之明,所以也沒推托,默默到了裡院長廊,躲在廊簷下的矮牆後扇風乘涼。
五月的天氣已經有些炎熱,古人長衫長褂沒有任何避暑手段,方才做活時因為跑動起來有風還沒覺得那麼熱,現下坐下,熱氣瞬間蒸騰出來,不消一會兒,沈宴秋就覺得自己的額頭布滿了汗珠。
作為怕熱、易出汗體製,就像鬆鼠過冬要冬眠,她夏日基本也都會躲在上泉苑裡夏眠,除去晚間陰涼時能做點事兒,大多時間都一動不動地癱在榻褥上,但凡一點劇烈運動都會要她命一般,像今天這樣流汗的樣子是從來不曾有過的。
閉著眼一邊喘氣,一邊思考要不要跟段老板告假,熬完“夏眠期”再回來,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就先靠著石壁小憩了過去。
段老板從長廊走過,順著欄杆的間隙瞥到矮牆邊冒出來的一顆毛茸茸的腦袋,腳步頓了頓,錯愕過後,眼角流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來,和潤清淺。
沈宴秋也不知道自己睡過去了多久,或許是一盞茶,或許是一炷香,反正沒到用午膳的時間,因為她不覺得自己在這種餓死鬼投胎的情況下會錯失任何人喊吃飯的聲音。
正眯眼適應有些偏斜的天光,邊上傳來一道清越好聽的男音:“醒了?”
許是距離太近,沈宴秋嚇得一個激靈,側目看清是段老板後,更覺得自己受到一萬點驚嚇,單手抵著後麵的地麵,蹭蹭往邊上挪了兩下位置,肉眼可見的慫。
段老板與她並肩席地而坐,被她的反應逗得一笑:“看到我有這麼怕麼?”
沈宴秋腹誹,能不怕麼,上班偷懶被頂頭上司抓了個現行。
不過慫也就慫了一秒,知道改變不了被發現的事實,索性耍無賴地兩腿往地上一伸,兩眼一瞪,盯著天空自暴自棄道:“我不管,我就是累了,您要想訓就訓吧,反正我現在是沒力氣去做活的。”
段老板失笑:“我說要訓你了嗎?”
沈宴秋餘光晲去一眼,瞥見他臉上盛滿的溫潤笑意,頓了頓,默默收回目光,裝傻當做沒聽見。
對方也沒計較,沒再說什麼,倒是傳來窸窣的一陣衣袍摩擦的響聲,接著就看到他起身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
隻見段老板走到不遠處的井口開始打水,邊上的平地不知何時放了個木盆,上頭還掛了條白色的洗臉巾。
他骨子裡帶著書生的儒雅勁兒,是以做什麼事都不緊不慢的,即使是打水的動作也依然非常優雅好看,將毛巾在冰涼的泉水中浸了浸,擰乾,複又來到廊簷下,抬手遞給她。
沈宴秋沒直接接過,隻是歪著腦袋看他,半開玩笑地道:“段老板對夥計都那麼好的嗎?”
段老板聽言笑了笑,半蹲下身,用同樣調笑地語氣回道:“沈小姐,我以為像你這樣的夥計有一個就夠了。”
雖然知道對方是在調侃她偷懶還要老板照料,但沈宴秋還是止不住覺得有些心癢癢,輕笑一聲,大大方方地接過臉巾擦臉。
冰涼的觸感覆在臉上,將原先的黏膩難耐驅逐大半,她大發慈悲地想道,看在有一個好老板的份上,今年夏天就不夏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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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間最熱的日頭剛過,上書房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往外閃,最後貓在一根大柱子後踮腳東張西望。
日光下有個小黑點從空曠的禦道上急匆匆跑過,最後停在建築旁的柱子後,氣喘籲籲。
十一迫不及待地衝丫鬟青柳攤手:“青柳青柳,雜誌呢,買來沒?”
青柳緩了兩口氣,抱著懷裡用油皮紙包裹好的雜誌書有些遲疑:“公主,您確定現在就要嗎,還是等晚間授課結束了回寢宮再看吧?”
要不然被攝政王殿下發現可就慘了,上回不知對方如何知道的她跑到宮外給公主買書,累得她去浣衣坊報道了好幾天,實在讓她感到一陣後怕。
十一想也不想地把書從她懷裡抽出來:“哎呀沒事沒事,皇叔都要午休的,沒那麼早過來,我就趁中間休息時間稍微看會兒,肯定不會被發現的。”
青柳頭疼,隻能默默在心裡為自家殿下祈禱了。
十一胡亂衝人擺擺手,就蹭蹭跑回了上書房,顯得異常興奮。
現在雖說是午休時間,但上書房裡的桌案位置前都坐得滿滿當當,沒有一個人回寢殿休息。怪就怪在皇叔每次上完半天課都會布置功課,而且下午就要抽查,以至於大夥兒回去吃了個飯,就馬上趕回來做功課,畢竟人多還可以集思廣益,“交流”一下思想成果。
十一的功課老早做完,在諸位皇兄皇弟之間傳閱。
十六托自家姐姐的福,三兩分鐘就搞定了作業,現下正裝模作樣地端坐在椅墊上,任身後的小太監給他倒茶,接過後還煞有其事地閉眼聞一聞,小品一口,然後嘖嘖搖頭輕歎,點評兩句。
明明嘗不來茶的主兒,卻把高雅誌士的模樣學了八成。
但這會兒看到皇姐回來,又馬上破功,抬手讓小太監退下,便擠到了皇姐身邊,一邊看她拆包裝紙,一邊好奇道:“皇姐,你又淘來什麼好書?”
十一沒耐心地做出趕人架勢:“走開走開,彆打擾我。”
十六不依不饒地往人身邊拱了拱:“不嘛,我想跟你一起看。”
十一輕嘖一聲,將弟弟拚命拱過來的腦袋用巴掌抵遠了些。
巨先生的新書她自己都還沒看呢,再說了愛情跟人共讀多毀壞氣氛啊。但還是拿他沒辦法,從桌上的書袋裡掏出本彆的:“要看就看這本,從現在開始不準再講話了。”
說著就自顧抱著雜誌,飛速翻到印有巨先生新書字樣的頁碼,埋頭在桌子底下認真鑽看起來。
十六看著姐姐給他遞來的新書,奇妙地眨了眨眼,歪著腦袋將封麵上寫著的花式字體一個一個認了出來,然後在大腦中拚湊成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