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易出生二十年來,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因為兒女情長之事,這般想方設法、小心翼翼地同人解釋。偏生他們之間還橫亙著一層窗戶紙,有的事不能直接捅破叫人知道。
他舔了舔唇,鐵了心還想再說兩句什麼,掰正一下某人腦子裡裝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然而好巧不巧,下一秒婆婆就引著他們方才話裡聊的那位正主走進了院子。
沈宴秋連個餘光都沒吝嗇給他,當即扔了手上的團扇,迎身上前招呼:“大姐今日怎麼有空來看宴秋。”
言笑晏晏的模樣著實有些刺眼。
就連心兒也扔了木棍,洗洗手,跑進庖廚給人端點心去了。
薄易看著底下相談甚歡的一幕,不爽地擰擰眉,將手上已經毀得差不多的奏折子一疊,便徑自飛身,輕踏過屋簷,三兩步消失在沈府的高牆後。
沈南卿一開始沒注意到樹上有人,頓時被這幕嚇了個措手不及,捂著胸口驚疑未定道:“二妹,方才那是什麼人。”
沈宴秋沒往那個方向看,唇齒間卻是含了點笑意:“是我院裡新雇來的一個小侍衛,平日裡脾氣大了些,大姐無需放在心上。”
沈南卿點點頭,這才定下心神來。
兩人來到石桌前坐下,沈南卿方提起自己今日的來意:“聽說城外的法定寺於明日會舉辦祈福儀式,還組織了對災民的募捐救助一事。我這些年來也攢了不少銀兩在手上,是以打算明日前去捐贈,聊表一下心意。不知二妹是否有空,要不要與姐姐一同前去。”
“好啊。”沈宴秋欣然應下,“我先前也正有這個打算,與大姐一起還能相互做個伴。”
兩人約定下出發的時辰,又就災區的事情聊了幾句。
沈南卿顯得頗為感慨:“這麼大的一片暨嶺如今都深陷汪洋洪水,也不知重新修建城池家園,需要花費上多少年月和財力人力。”
沈宴秋寬慰:“天災難測,但隻要百姓齊心協力,團結一致,終能度過風雨,熬見彩虹。”
沈南卿笑了笑:“妹妹說的不錯,如今朝中重視,百姓齊心,暨嶺一定可以平安度過此次災難的。”
……
晚間沈南卿是留在上
泉苑用的膳,中間也不見老太太派人來叫,一頓飯下來,異常愉快。
雖然之前在沈群書房外的撞見,曾叫兩人氣氛一度變得有些微妙尷尬,不過沈南卿後來隻字不提那日的事,她也就漸漸跟著放寬了心。
她雖曾經確實埋怨過這大家子的偏心,但心中對大姐是不含半分怨懟的,畢竟在某種意義上,她們都是無辜的受害者。
晚飯結束將人送走後,沈宴秋讓婆婆幫忙在院子裡守著,便和心兒去了隔壁富貴窩,收拾她明日打算捐贈的東西。
富貴窩的房型,是連廊長房的那種設計,因為就她和心兒、婆婆幾個人住,所以一整排的房屋下來都是相互打通的,隻是中間設置了一些紗簾或是屏風,作為空間的阻擋。
兩人七繞八繞,走到藏物的隔間,便開始搬出幾隻空箱子,收拾起那些搬來後就再也沒整理過的雜物。
說實在的,對災區的捐贈物資中,最實際的恐怕就是那些真金白銀,畢竟是可以快速抵換勞動力、以及任何有形無形物件的流通貨幣。此外,莊稼糧食也顯得十分珍貴,畢竟暨嶺被淹,現下又尚未秋收,即便朝廷開糧倉接濟,但對上萬人口來說,依然是杯水車薪。
不過她這兒的庫存大米也是尋安姐從皇宮禦膳房裡撥來給她的,給她們自己吃吃還綽綽有餘,跑去拿去賑災,就顯得過於小家子氣了。
其實一直以來,沈宴秋都對自己的財富水平沒有太大概念,隻知道自己金元寶挺多的,想拿的時候便拿,基本上謔謔個一輩子,也不會有太拮據的時候。
今天是她第一次清點,也是第一次對自己的“有錢”建立起深刻的了解。
金元寶按錠算基本是數到天亮都數不清的,初步按箱來看,嗯……五十七箱,其中還沒算進她那些高貴讀者送來的有市無價的珍貴藏品。
她拿著毛筆,在箱子表麵一個又一個地做記號,對心兒道:“明日我和大姐一同去法定寺,這些箱子你便讓懷信幫我雇幾個人送到寺廟裡去,倘若有問起捐贈人的名字,便留我的筆名。”
心兒眼看著自家小姐馬上要把半間屋子的木箱都做上記號,卻依然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咋舌道:“小姐,我們真
要捐那麼多啊?”
沈宴秋寫到“三十八”,便收回了筆,一身輕鬆道:“好了,就這些。”
“就、這、些?”心兒有些不可思議地咬文嚼字道,“這可是您這兩年來好不容易掙來的呢。”
沈宴秋隻覺得小丫頭肉疼的模樣有些好笑:“你也說了,這些財寶隻消花上我兩年功夫便能掙來,大不了我日後寫話本子寫得再賣力一些,過不了一個兩年,這些錢就又能回來了。”
心兒還是有些難以接受,嘟囔道:“可是您若留著這些銀兩給自己,就不必活得那般勞累了啊。小姐的話本寫的很好看,心兒也想一直看下去,但您每次寫書都要在書房關上好久,累得身上骨頭都犯了不少毛病,心兒更希望小姐能多休息休息,彆再那樣拚命辛苦了。”
沈宴秋聽了心中不得不說有幾分動容,點點人腦袋,故意用輕鬆的語氣教導人道:“你這傻丫頭,人要賺錢才能有目標和動力。你家小姐我要是真的癱下來享清福,那才是真的不知如何把日子過下去了呢。況且,做善事本就可以積累福報。你難道不曉得皇城裡那幾戶頂有錢的人家,都是平日裡去寺廟供香火最多的嘛。我今日給暨嶺災民捐了這些,隻不準天上神仙看我善良,便讓我日後賺得更多,這不也是一種因果循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