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暴風雨下了三天三夜才過境。街道上狼藉一片,殘枝枯葉沾著水痕遍地,還有不少掀飛的木板和瓦片,蕭條淩亂。
被安撫借住在空閒宅區的百姓們依次返程回家,看看各自屋裡能否再拾掇出什麼完好的物件,打掃的打掃,修梁的修梁。
因為是大型天災,朝廷很快下了律令,禁止商人在特殊時期哄抬物價,無論是木材還是糧食,都穩定在日常水準。對於一些損失特彆慘重的住民,戶部也施行了相對應的補貼政策,安定民心。
此外由於人手緊迫,皇城調撥了一部分巡邏的禁軍,幫助民生的修繕。
走在街道上,到處能看到幫忙清理地麵的婦孺,以及爬在屋頂釘木板的壯漢。
華九街的狀況稍微好些,因為都是有錢的商戶,茶酒樓的地基很穩,傷害不大,不過周遭的人流和生意還是肉眼可見的比往日差了一大截。
沈宴秋出了沈府,原本是打算直奔目的,去風滿樓找虞回詢問合作戲台的事,半途想了想,時間上並不緊迫,於是又帶心兒進了附近的一家小飯館,買了五百個大包子,兩百碗小餛飩。
按理說做這種事如果懷信跟在身邊,一個交代就能完成,不過他今日告了假,隻能自己身體力行。
說來懷信這個性子也是奇怪,她整日呆在院子裡沒什麼用到他的地方,之前就與他不止一次地提過,倘若有事不必每天都來。但他今日告假前卻是大清晨的提前跑來知會了一聲,說是白日沒法陪著她,這才離開。想來也是找不到比他更敬業的小護衛了。
領著飯館小廝的兩輛餐車,去了臨安城災情最嚴重的蒲田街。
木板車未到,熱騰騰的香氣已經飄得滿街都是,不少路邊玩泥巴的小孩聞香望來。
郝光遠和一眾禁軍侍衛運送著木材,瞧見過路幾人都指著一處嘰嘰喳喳說些什麼,正有些驚疑,餘光便瞥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姑娘?”
沈宴秋聽到聲音回頭,眸光動了動。
按理來說嬌生慣養的小王爺,現下袖子挽到了胳膊處,肩上扛著厚厚的一摞木板,衣袍上濺了不少泥點子,鬢邊的碎發也被汗水打濕,與
周邊埋頭做苦力活的禁軍侍衛一般無二,毫無出生貴族的養尊處優感。平易近人中,又讓人感到一絲欽佩。
她衝人禮數周到的欠身行了個禮:“小王爺。”
郝光遠讓邊上的侍衛兄弟幫忙把他這份木材帶走,拘謹地把手在衣擺上擦了擦,走上前,表情有些局促不自然,耳根微紅道:“姑娘怎麼會到這處來,蒲田附近地勢低窪,災情嚴重,地上淤泥尚未清理乾淨,小心把姑娘的衣裳弄臟了。”
沈宴秋笑了笑:“小王爺這般與百姓同甘共苦,宴秋又哪有您想的那般矜貴。”
說著側頭示意路口的兩輛木板車道:“我給百姓和侍衛們叫了點吃的,您幫忙讓大夥兒過來休息一下吧。”
郝光遠隨之望去,這才發現之前道上聞見的香味源頭,心底頓時湧上一絲微妙的情緒來。
雖然未到正午,但在場的眾人基本天沒亮就開始做活了,這個時間早已餓得饑腸轆轆。不過負責夥食的後廚沒跟上進度,大夥兒也不好埋怨什麼,卻不想被她這般貼心周到的考慮到了。
郝光遠深吸一口氣,神情鄭重道:“多謝姑娘!”
沈宴秋被他的嚴肅認真弄得反倒幾分愧對來,忙道:“小王爺嚴重了。”
郝光遠衝人生澀地笑了笑,撓撓腦袋,便叫住邊上一個路過的禁軍侍衛,讓人把附近的弟兄們叫來吃飯休息。
沈宴秋原以為自己點的分量足夠百來號人食用,不過她實在低估了這些飯量大到能吞大象的侍衛,眼看隻剩最後兩盒蒸籠,後方還排了不少人群,於是拉了一個小廝,遞去一袋銀兩,讓人再回餐館拉兩輛餐車過來。
郝光遠瞧見這幕,正想攔著人自己結錢,但小廝手腳快,一下子就跑遠了。
因為木板車上有掛條幅,他認得是華九街的那家福來飯館,雖然做的是早餐生意,但東西並不便宜,幾百個包子,幾百碗餛飩,想必要花上不少錢。沈府一個月的俸祿本就不多,分到庶女頭上的隻有少數,恐怕她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要省吃儉用。
他摘下腰間的荷包,指尖用力,微赧道:“這些禁軍侍衛平日訓練大,把胃口也養肥了,真對不住姑娘了……那個,我早間出門倉促,身上帶的
銀兩不多,您就當是我和您平分的……”
沈宴秋失笑,自然猜曉到了他擔憂的是什麼:“小王爺不必如此見外,旁的我也幫不上什麼,隻是請大家吃頓飯而已,莫要再與我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