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枝手很疼。
所有的同學全部都看著他們倆。
蘇慕枝被顧修衍抱在懷裡, 壓下心裡的異樣,麵無表情, 低著頭,“不麻煩顧同學了,請你放我下來。”
聲音很小,但透著倔。
顧修衍漂亮的桃花眼中結著濃濃的冰,嫣紅的唇瓣緊緊地抿著。
一言不語。
顧修衍周身的氣壓很低。
他沒有理會蘇慕枝,直接抱著她往醫務室的方向大步而去。
蘇慕枝在顧修衍的懷裡掙紮,眼睛有些泛紅。
不知是因為顧修衍還是因為手腕疼。
顧修衍站定,看著蘇慕枝。
同學們麵麵相覷, 都不說話。
從前的蘇慕枝, 在大家眼中是個過分清冷孤傲的人。
現在雖然脾氣比從前緩和了許多,但依舊有著自己的傲氣。
都已經鬨翻了, 不是好兄弟了,蘇慕枝這麼驕傲的人, 必定不想要被可憐。
蘇慕枝和顧修衍的臉色都不好。
韓輝肥起膽子跑到顧修衍身邊。
還沒說話, 顧修衍冷冷的目光掃過來,小胖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顧修衍低頭看著蘇慕枝的發旋,聲音有些沙啞, “我們先過去, 彆的事情待會兒再說。”
蘇慕枝的聲音從他懷裡傳出來,“請你放我下來, 我自己會走。”
蘇慕枝身上有種獨特的氣質。
她在男校裡不算高, 身上也沒有肌肉, 身子骨算弱的。
很像古代文文弱弱的書生,平時裡始終溫柔和善,被占點便宜也能包容地笑過去。
可一旦遇到原則問題,就會分毫不退,柔弱的身體裡藏著寧折不彎的倔強。
體育男老師皺著眉看著蘇慕枝有些紅腫的手腕。
“讓顧修衍先送你去醫務室,他也是好心。”
顧修衍懷裡,蘇慕枝抬頭看著他。
明明是體育課,操場上卻十分安靜。
顧修衍的聲音,沙啞裡透著克製。
“慕枝,彆鬨。”
蘇慕枝的額頭上滴下來一滴汗珠,汗珠劃過眼角邊雪白的肌膚,幾乎像一顆淚珠。
蘇慕枝茶色的眼眸倔強地看著顧修衍,和他一樣,抿著唇不說話。
兩人靜靜地對視。
旁邊沒有人敢說話。
顧修衍慢慢閉上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遮掉了最後一絲挫敗和妥協。
蘇慕枝慢慢被放到了地上。
顧修衍的動作很小心,幾乎像在對待一件易碎品,玻璃珠子。
小胖子韓輝等人,立刻上去包圍住了蘇慕枝。
不知道是誰在人群擁擠的時候,胳膊肘往後推了推。
顧修衍被推出了人群,後退了半步。
仿佛他就是個完全無關的人一樣,被隔絕在外,隻能看著昔日疼愛的,不管做什麼都不願假以他人之手的弟弟,被同學們簇擁著走了。
顧修衍桃花眼中的冰湖生出可怕的碎裂。
一種不受控的,最心愛的東西在脫離自己掌控的感覺,濃濃地包裹著顧修衍。
他嘴角嘲諷地扯出一個微笑。
這不就是他盼望的嘛。
這樣弟弟就安全了……
不會有被他強占的一天。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要扛蘇慕枝去醫務室。
被蘇慕枝堅決地拒絕了。
“我傷的是手,我能自己走。”
一群人在前麵走著,顧修衍在後麵遠遠地跟著。
圍著蘇慕枝的人實在太多了,她都不能回頭看看顧修衍有沒有心疼地跟上來。
苦肉計苦肉計,得要有人看才能是計。
顧修衍要是沒來,那就白受傷了。
醫務室老頭笑眯眯地拍拍蘇慕枝的腦袋,“你這個小娃娃,三天兩頭地受傷,乾脆住在醫務室算了。”
蘇慕枝的手上綁著繃帶,纏了一圈又一圈,看著醜陋又笨拙。
配上她乾淨好看的臉,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感。
老頭對著蘇慕枝笑眯眯的,對上旁邊這些散發著汗臭味的同學麼就沒這麼好的臉色了。
“都快點回去上課,醫務室就這麼大,擠死了!”
“您對我們和蘇慕枝的態度也太不一樣了吧……怎麼說我們也是來陪他的。”
大家嘟嘟囔囔。
老頭收拾東西,頭都不抬。
“你們跟她能一樣嘛。”
“再說了她是病號。回去回去,快點回去。”
連同小胖子在內,學生被趕得一個不留。
蘇慕枝:“好歹留一個給我……”
老頭笑得雞賊,“外麵不是留了一個。”
蘇慕枝心裡一動,想撐起身子看看窗戶外麵,結果手不自覺地在扶手上一撐。
蘇慕枝:!!
疼疼疼……
蘇慕枝沒喊出來,死死咬著牙關。
這回是真的落下一滴眼淚來。
老頭一看,搖搖頭,“你這個樣子,最好找校方或者你家裡,生活起居哪裡不用手腕。”
老頭這話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談的是蘇慕枝的傷,卻是對著門外說的。
門外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蘇慕枝泄氣地躺在椅子上。
棘手。
顧修衍很棘手。
苦肉計都不管用了。
老頭從後門溜出去,再拐回到前麵。
門邊和窗戶中間的牆體上,不出意料靠著顧修衍。
老頭壓低聲音:“不進去看看呀?”
顧修衍看了一眼老頭,“算了,他不想看見我。”
老頭撇撇嘴。
不想看見剛才還把手給撐到了……
才怪咧。
老頭:“都是同學,有什麼事情說開了就好了嘛,小孩子家家鬨什麼變扭。”
老頭推顧修衍。
顧修衍十分猶豫,這種狀態下,老頭一用力就推到他了。
醫務室的門被顧修衍推開了一角。
醫務室的窗台邊,擺著一碰小小的植物,綠綠的小嫩葉迎風飄蕩。
同一個方向拍飄蕩著的,還有蘇慕枝頭頂發旋裡的小呆毛。
椅子上,蘇慕枝的臉小小的,眼中有著期翼的亮光,看著門口。
那種全身心期盼的目光,看著就讓人心軟。
可對方是顧修衍。
顧修衍的臉隻露出一小半側臉,將醫務室裡的場景淨收眼底。
弟弟很好,很可愛,不要害他……
顧修衍轉身走了。
蘇慕枝泄氣地低下頭。
秀氣的眉頭聚在一起,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老頭摸著自己的下巴上的短胡子。
他大概能猜到怎麼回事。
但他就不說,糾結死這對小兒女……
顧修衍不敢回頭,他怕自己回頭會看到弟弟巴巴的眼神。
顧家的車隊在校門口。
顧修衍對於顧家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他有時好不容易被找回去的。
顧修衍的車子旁邊,至少四兩保鏢車。
車門打開,冷氣撲麵而來。
今天顧家的管家錢管家在車子裡。
顧家的管家是一名四十歲左右,風度翩翩的男士。
在從全球頂尖的管家學校畢業後,他就進入了顧家。
錢管家:“少爺,冒昧地打擾您了。”
顧修衍身上的冷氣比空調還冷,“有時就說吧。”
錢管家坐姿十分筆挺,並不直視顧修衍:“少爺,您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家了,先生和太太都很想您,您看是不是今天抽空回一趟顧家?”
顧修衍麵無表情,但還是答應下來。
“好。”
錢管家立刻露出欣慰的笑容,仿佛顧修衍是答應了什麼天大的事情一樣。
車隊向著市中心駛去。
市中心的旁邊,有一片區域。
下了環城的高速公路,很快進入了一片安靜的區域。
這裡的樹木尤為高大,在炎炎夏日投下綠蔭,蟬鳴迭起。
明明是市中心,鬨市區,這裡卻很安靜。
房屋不多,但幾乎都是獨棟獨院,占地很大。
光看外觀,並不會覺得這裡的房子如何奢華。
隱於鬨市的富人區。
一大片區域,就隻有幾戶人家。
最多的是綠地湖泊。
看著沒有守衛,但實際上隻有一些固定車牌號可進出。
路麵很寬廣,有人帶著大狗散步,對旁邊開過去的清一色低調豪車不多看一眼。
車隊整齊地停在一幢中式建築的門前。
顧家是土生的帝京世家,本宗老宅依山而建。
平日裡為了方便,顧家的人一般住在市中心的這套大彆墅裡。
周圍的幾戶人家基本上都是這個情況。
地庫的門一一打開。
錢管家為顧修衍打開門,“少爺。”
客廳裡
家裡的幫傭基本都已經離開,隻剩下顧家一家人。
顧修衍的父母和祖父母。
顧修衍的父母和祖母都是心情溫和的人,倒是他的祖父,年輕時候是個脾氣極為火爆的人。
但中年的時候,剛出生的孫兒丟失,讓他一度寢食難安。
顧修衍被找回來的時候,祖父是哭得最誇張的。
一個西裝革履的蠻橫老頭兒在那兒哭得涕泗橫流,死死拉著顧修衍不鬆手。
慢慢的,反而變成了這個家裡最慣著顧修衍的人。
顧修衍說什麼他都說好。
索性顧修衍沒有長歪,也沒提過什麼要求。
他父母被擠到一邊,祖父祖母兩個老人家一左一右圍著顧修衍。
顧父顧母無奈地對視一眼。
顧家的長輩和顧修衍說話向來十分小心。
他們很清楚地知道顧修衍的心理狀況。
廖老醫生從來不會把談話內容和具體細節告訴他們,但會告訴他們進度情況。
老祖父是個感情十分充沛的老人家。
顧修衍才坐下來沒有五分鐘,老祖父渾濁的老眼中就泛紅了。
所謂久病成醫。
病的是家裡唯一的孩子,時間一久,顧家的長輩們也學會了通過顧修衍的細微表情判斷他的狀態。
更何況今天的顧修衍臉上有著無法掩蓋的痛苦。
爺爺粗糙的手掌撫摸著顧修衍的膝蓋。
顧修衍轉頭看著他爺爺,“爺爺。”
爺爺情感豐沛,心疼地看著孫子,突然霸氣拍桌子。
爺爺:“阿衍,不管你想去乾什麼,爺爺都支持你。你能找回來,已經是萬幸了,這輩子你想怎麼過都好!
你搞不定的事情,讓你爸爸給你搞定。他要是搞不定,爺爺我第一個不答應。”
爺爺溫柔又霸氣地看著孫子,轉頭凶神惡煞地看著兒子,人到中年依舊年輕儒雅的顧父,“你說是吧?!”
顧父很清楚自家老爹的德行,但這也是他想跟顧修衍說的話。
顧父挽著顧母:“是,修衍,你想怎麼過都好,什麼都要順著你的心意來,爸爸媽媽怎麼樣都支持你。”
言下之意似乎是,乾壞事兒都給你保了。
孩子好不容易找回來,找回來還是這麼好看,這麼聰明,這麼優秀的孩子,怎麼能不喜歡死。
周圍四雙眼睛看著,顧修衍的頭慢慢,默默地靠到了祖父的肩膀上。
祖父:!!!!
祖父卯足勁瞪大眼睛,看著祖母。
你看到了嗎……!!!
孫子靠我肩膀了!
顧修衍被找回來兩年,但他本就個性清冷,再加上目睹姐姐陡然死在他懷裡,很難和彆人親近。
哪怕是有血緣的家人。
顧母激動地趴在顧父的肩頭流淚。
雖然顧修衍的表情透著淡淡的迷茫和痛苦,但怎麼說都是一大進步。
客廳裡的氣氛爆炸性上升。
顧修衍從來不在意世俗的目光。
他隻是……舍不得傷害蘇慕枝。
顧修衍吃過晚飯後離開了顧家。
市中心一個高端小區裡,顧修衍有一套房子。
頂層,買下了四層八個套間改的……一套房子。
顧修衍不住校的時候,一般一個人住在這裡。
顧修衍在黑暗的客廳裡坐了很久。
拿起手機。
顧修衍:“顧溪,是我。”
顧溪的爺爺和顧修衍的爺爺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隻不過顧修衍的爺爺是大老婆生的,顧溪的爺爺是小老婆生的。
手機那頭很吵鬨,但又立刻安靜下來。
顯然是顧溪跑到了門外。
顧溪:“哥,指示。”
顧溪和顧修衍同年,小了三個月。
顧修衍的聲音有短暫的停頓,“送兩個男孩子過來。”
手機那頭的顧溪在走廊邊皺起眉頭,什麼意思,怎麼聽不懂。
顧家繼承人說的男孩,是保鏢嗎?
而且,顧修衍說這話的時候,言語裡有一種顯而易見的狠辣,還有點喘。
顧溪這樣的紈絝子弟,一時間迷惑起來。
顧修衍:“你聽不懂嗎?好看的男孩子。”
雲淡風清的聲音,讓顧溪倒吸一口氣,靠在牆上。
顧溪:“哥?你是說那種男孩兒是嗎?”
顧修衍:“對。”
那邊顧溪上躥下跳都沒有辦法平複心情。
但是立刻:“我的,我馬上去辦,一定讓哥滿意,馬上送過來。”
顧修衍:“好。等等,還是不要送過來了,你把地址給我,我過去。”
顧修衍眉頭緊皺。
不想把家裡弄臟。
光是一想到,顧修衍就覺得胃裡一陣難受。
如果他一定要做個同性戀,他希望拖弟弟下水。
顧修衍到的時候,那個場子裡的人已經被清理乾淨了。
甚至連燈光都變得明亮起來。
那種暗紅的曖昧的情愫一時間蕩然無存。
顧溪一看顧修衍身後跟著清一色的保鏢,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額頭上。
這麼光明正大的嗎……
顧修衍出門前換了衣服,白襯衫黑西褲。
扣子依舊扣到最上麵,濃濃的禁欲氣息。
顧修衍將近一米九,顧溪跟他同歲,一米七五過一些。
顧溪在電話裡還活躍地和顧修衍說話,一到他麵前,安靜得像個小姑娘。
乖乖地在前麵帶路。
最大最豪華的包廂裡,已經叫人裡裡外外打掃過。
顧溪已經進去,卻看見顧修衍還站在門外。
漂亮的桃花眼中有著明顯的不悅。
再加上顧修衍氣場太足,顧溪在他麵前難免戰戰兢兢,以為是顧修衍對他的安排不滿意。
這是顧修衍一個人的戰爭。
自己和自己的戰爭。
裡麵的氣味已經開窗了很久,但常年浸泡在這種香味裡,一時半會兒散不去。
顧溪正猶豫要不要再叫人打掃一遍,顧修衍推開了門,落座於沙發正中央。
不像是進歡場的人,表情嚴肅得仿佛是集團大項目會議。
顧修衍抬起手表:“快一點。”
顧溪:“好好好,那我去叫人了。”
門關上後,房間裡就剩下了顧修衍一個人。
音箱裡流淌出低緩的外國歌曲。
顧修衍帶著保鏢,絲毫沒有避諱顧家長輩的意思。
是他們說的,隨便他做什麼。
小昕和小純,年紀都很小。男生女相,麵容長相清秀勝過大多數女孩子。
這裡的老板告訴他們,他們走狗屎運了,被貴人看上了,要是服侍得好,他們能飛黃騰達。
小純比小昕更像女孩子,睫毛很長。
他對著鏡子練習過無數次眨眼睛的動作。
他很清楚自己擺什麼樣的表情最無辜,最討人喜歡。
身在歡場,他們見過很多尊貴的人。
都是那樣一副嘴臉,嚴重的貪婪像惡魔。
小純以為今天這位尊貴到讓所有管理層都出動的客人,必然也是這副樣子。
但門推開的一霎那,他愣住了。
黑色皮沙發上坐著一個男人。
準確來說是介於男孩和男人之間的人。
他既有男孩的清澈又有男人才有的傾略性。
小昕愣住了。
客人也長得……太好看了吧……
而且那雙眼睛,和他們矯揉造作地練習出來的,討人喜歡的清澈不一樣,那是真正的清澈。
小昕低下頭,忽然失去了上前的勇氣。
小純膽子比較大,他意識到如果能抓住這個尊貴的少年,他的人生都將改寫。
顧修衍看著推門進來的兩個男孩子。
稚氣未脫,卻已經眼角清媚。
顧修衍的桃花眼中慢慢浮現出絲絲的厭惡。
但他掩飾得很好。
他以為這隻是因為不適應。
顧修衍兩隻手撐在膝蓋上,上身前傾,打量地看著他們。
小昕在門邊不遠的距離,就不走了,怯生生地看著顧修衍,向他投來愛慕的眼神。
小純的膽子比較大。
他慢慢跪到了顧修衍的腳邊。
兩人都隻穿了很大碼的襯衫,長度到大腿中間。
大腿白皙。
小純一跪下,顧修衍握在一起的兩隻手頓時一緊。
靠近他的那隻腳,下意識也想往旁邊挪,但被顧修衍強行壓下來了。
小純侵入了顧修衍覺得不舒服的安全距離。
顧修衍眼中的厭惡開始喧囂呈上,那雙眼睛因為這樣濃烈的情緒而變得攻擊力十足。
比弟弟還像女孩子的男孩,纖細,白嫩,連聲音都是軟軟的,幾乎看不到男性的特征了。
可是顧修衍越來越壓製不住離開的衝動。
小純低著頭,沒有察覺到顧修衍的異樣。
他的唇角勾起,慢慢抬起頭,無辜有依賴地看著顧修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