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禍福(四)(2 / 2)

蚍蜉傳 陳安野 6514 字 10個月前

,見到了它,說明已經出了儻駱道綿連蜿蜒的峽穀棧道。

官軍以西安為中心向省內四麵發散,俟近的盩厔、鳳翔等地也絕非可久滯之地。趙當世在路上抓了兩名土著,詢問之下,再次確認了路線,沿著秦嶺北麓北上。

趕了這許久的路,眾人風吹雨打,都灰頭土臉的,受氣久了,總得發泄。侯大貴提議就近找一處村落劫掠,一來補充給養,二來給弟兄們泄泄火。楊成府表示讚同,就連一向內斂的王來興也表露出了極強的欲望。

趙當世斷然拒絕了他們的提議,他也憋屈得難受,但理智告訴他,關中絕非久戀之地,如不能儘快找到流寇大隊,己軍的行蹤一旦為官軍察覺,勢必陷入進退兩難的絕地。

拒絕歸拒絕,為了照顧大部分人的情緒,趙當世允諾待出了鳳翔境,必擇一地讓弟兄們快活一番。這樣的承諾,完全就是土匪之間的交易,趙當世雖不

願許下這樣的諾言,但卻隻能無奈向現實低頭。舊式部隊的思維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更何況是這些從未接受過正規教育的流寇,再者,他的威望與影響力也還遠未到能夠令行禁止的地步,一味彈壓約束隻會起到反作用。他隻能接受現實。

要想改變現狀,就必須能夠先順應現狀。趙當世如此安慰自己。

好在這一路行來,大夥對趙當世也頗為服氣,聽他這般說了,再有不快也都憋回了肚裡。

一眾人向北而去,除卻歇腳,沿途並不逗留,如此一來並未引起沿途駐防官軍的注意,偶有幾次遠遠探得官軍動向,也都借著馬力繞道避開。偷渡守備疏鬆的金牙關,行至益門鎮,卻不得向前。

益門鎮一名“益門城”,元末李思齊所築,為寶雞西南唯一隘口,險峻異常,與臨近不遠的大散關互為犄角控扼陝、川交通。官軍對此地也頗為重視,武備、修繕俱佳,遠不是趙當世五十人能攻取或是偷渡的。

趙當世與侯大貴等商議後決定知難而退,原路折回到五丈原一帶蟄伏,入夜後派遣楊成府等前往渭水南岸搜尋渡船。

渭水南岸倒是分布著不少鄉村,但鄉民平素渡河通常都是經由附近官營的幾處官渡過去,私渡的基本沒有,要有也不會輕易透露給外人。

楊成府這時便顯出自個巧舌如簧的本事來。他謊稱是外鄉馬販,收到官府召令前往寶雞供馬,急於渡河,要是再尋官渡隻怕耽擱時間。

鄉民聽說是去寶雞供官,又見他背後的確有個七八匹黃驃,信了五六分。楊成府趁機又塞了些水絲碎銀過去。出手闊綽之下,由不得鄉民不貪便宜,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給他引了門路,介紹鄉中的私渡給他。

私渡規矩,都是夜間渡人,這倒正中趙當世下懷。當五十一騎出現在船老大麵前時,他才曉得今日做的是閻王的生意。左顧右盼,卻是深夜縹緲,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沒奈何,乖乖載了趙當世一夥過河。

將離去時,趙當世想讓王來興多給了船老大些銅錢,以塞他口。侯大貴則不以為然,言稱此人做這黑營生,吃了癟也不敢報官。趙當世覺著有理,也不想浪費銀錢,索性黑吃黑一個子不給,帶著五十騎絕塵而去,隻留那船老大和手下幾個艄公站在河邊乾瞪眼。

過了渭水,危險便減除了大半。眾騎乘夜向北繞過寶雞,一路飛奔,至黎明到達方山原南麓。

這幾日擔驚受怕,眼下終於可以稍稍放鬆。擇了一洞穴歇腳,眾人一覺直睡到次日正午方罷。

趙當世與侯大貴睡得最少,他倆都是操心的人,自不敢輕易鬆懈。故而一班手下在呼呼大睡之際,一個百戶和一個隊長卻在洞外邊值守。

方山原再向北,官軍的勢力慢慢減弱,反之流寇的活動更為頻繁。隻一山之隔,方山原南麵的香泉、隴安人口尚繁,到了北麵,則真個是“萬裡無人煙”。村落稀少不說,要有,也都是灰燼一片,鬼影都沒。

侯大貴等本期盼著能尋個去處好好撈上一把,結果走了一天,鳥都沒個,失望之極,氣得破口大罵起來。

向西到了鞏昌府地界,景象愈加凋敝,有時連行十餘裡,除了身邊的弟兄馬匹,當真再看不到其他活物,人人心情鬱悶,也沒興致說話玩笑,死氣沉沉的氣氛籠罩著隊伍。

隊伍士氣的轉變趙當世都看在眼裡,他心裡也急,深知如不能給這些人些好處,隻怕他們遲早嘩變。原本還指望著侯大貴與楊成府兩人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再看他倆,都耷拉著腦袋,一臉陰沉。

王來興也感受到有點不對勁,但他不敢說出口。隻是下意識地催馬挨近趙當世,低聲問道:“當哥兒,咱去哪兒?”

趙當世道:“從清水向北,去平涼府一帶。”

王來興聽他說得簡短,便問:“那是不是快到了?”

趙當世微微搖頭,小聲道:“隻怕還得趕個幾

百裡。這還是運氣好。若闖王他們轉移了,恐怕還得走更多的路。”

王來興聞言一怔,也不說話,隻是輕輕歎氣。

趙當世知他所想。相較於其他流寇,自己這支部隊的凝聚力已經非同凡響了。他能理解手下的感受,風裡雨裡趕了這許多路,命都差點搭進去,所謂的希望卻還遙遙無期,換做是誰,都會鬱悶不忿。

又趕了大概三十裡路,隊伍例行休整。眾人唉聲歎氣,屁股還沒沾地,趙當世卻忽地彈身而起,大呼:“抄家夥!”

久違的號令登時令所有人精神為之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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