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冒著炸膛的危險放著一炮,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好在卻達到了預期的效果。炮彈“咻”一下撞到官軍之中,登時皮飛肉炸,城上那幾名圈在一起的官軍瞬成肉醬。炮彈不停,直直向前,打在城垛上,炸開一個大口。而徐琿也在炮彈出腔的那一刻被劇烈後坐的炮管打在肚上,蜷身朝後跌去,血都吐了兩口。
他勉力支撐,被左右扶起,兀自高聲勵戰。其他官兵見他這般玩命,不禁心下戚戚,驚惶間已有退意。
正值此時,南城門忽然洞開。官兵的注意力全都在城頭,不及回顧,便見百騎突出,立時將城下官
兵攪亂。城外兩側駐守高地的趙營兵士見狀,亦衝下岩坡,夾擊官軍。
這馬軍,便是楊成府部。趙當世居於鐘鼓樓上,對南城戰事一目了然,自知如不出奇兵,勝負難料,便傳令突襲。
凡兵道,以正合,以奇勝。趙營騎兵出其不意,收效立竿見影。城下官軍顧此失彼,腹背受敵,很快就陷入了苦戰。
羅尚文在戰事吃緊時已將精銳大部分派上攻城,如今僅有三百餘人防守本陣。眼見功虧一簣,不由扼腕歎息。早知這賊渠用兵敢如此行險,就應該留些人馬作為預備隊,並派人分取左右高地。那樣,這支馬軍也是自己囊中物。
後悔歸後悔,他卻不欲再消磨下去。雙方局勢已經逆轉,不說那些雜牌兵,自己本部人馬也拋下少說百具屍體,銳氣已折,奪城無望,是以他再度鳴金,城下那些官兵且戰且退,又留下十幾條性命後方才脫身出來。
一場血戰,至此告一段落。
不說羅尚文收攏各門兵馬,退去青林口駐紮。
劍州城內,趙營點計傷亡,前、左兩司合計,竟又傷亡百餘,這支官軍戰力由此可見一斑。
羅尚文攻城時,劍州城內又起了騷動,意欲呼應外援,內外夾擊。郝搖旗不斷帶人搜殺鎮壓,加之官軍敗退,城池才又安定下來。
官軍雖暫去,但日後定將以更大兵勢與甚於今日的準備複攻劍州。趙當世已經見識過了對方手段,便打算趁著夜色開東門退卻。
撤退次序,以後司為先,前、左二司居中,最後郝搖旗帶著右司斷後。楊成府領馬軍來回策應。趙當世自居右司,一並指揮撤退。
城內鄉紳覺察到趙營人馬撤退,快馬加鞭前往青林口請羅尚文追剿賊人。羅尚文本對劍州高牆深壑頭痛不已,聽聞趙營主動撤去,大喜過望,也不顧白日勞累,點起本部人馬,拚死追趕。
官軍於蒼溪縣境內追上趙營,趙當世已有防備,據險死戰。郝搖旗的右司白天沒怎麼接仗,精神極佳。反觀羅尚文,部眾鏖戰一日,夜間不得休息更兼來回趕路,實已疲憊。兩下交戰,難分勝負。
鏖戰半夜,羅尚文見無機可乘,首先向蒼溪縣
城退卻。楊成府佯追一陣,確定對方無複來之意方歸。及至天明,趙營撤到蒼溪西北大獲山沿麓,已是人困馬乏,隻能擇地休整。
趙當世分遣郝搖旗、楊成府護衛警戒,又去看了看徐琿傷勢,知無大礙後尋到一棵大鬆樹,坐倚著休息。但不知是白日戰事太過激烈受了刺激還是怎麼,隻要一閉眼,他的眼前就不斷浮現出兵戈相交、城頭血戰的場麵,同時耳邊也會隱隱響起拚殺呐喊聲。閉目養神一會兒,隻覺更加心煩意亂,索性起身,招呼左右三個兵士護衛,乘馬往附近轉轉散心。
兜轉之下,卻發現此山還有些名堂。借著月色,密林如蓋的山峰猶如披了雪貂毛皮,一片銀白。林木之間溪流跌宕,淙淙水聲在一片寂滅的山坡上清晰可聞。偶有夜梟振翅而過,更為此山添了幾分詭譎。
趙當世越走越出神,牽馬漫步於山間小道,遠離紛囂,心境為之沉靜,原本躁動不安的心緒也逐漸平複下來。
三個兵士發現遠離了部隊,連聲音也聽不見半點,有些擔心,勸道:“千總,此間黑燈瞎火的,恐有猛獸毒蛇出沒,還是及早回去的好。”
趙當世點點頭,反正平靜了不少,官軍的威脅還未擺脫,自己這個主帥一直遊離在外也不妥,當即便要調頭原路回去。豈料他才一邁步,便覺脖間一涼,腦後傳來威脅聲:“若動一下,人頭落地。”
竟是遭劫了!趙當世本為賊寇,卻為這山間剪徑小賊所挾持,頓時哭笑不得。再看那三個兵士,也各自被兵器抵著,不敢妄動。
“好漢慢來,我等本是一家,不必刀兵相見。”趙當世把手從腰間舉到胸前,以示投降。
“哼,誰與你這些狗官軍為伍?”背後那人重重道,把刀更向內壓了壓,“瞧你四個兵甲精良,還有好馬,定是附近官軍,保不齊還是個大官。如今自投羅網,卻要將你等解到掌盤子麵前,聽從發落!”
“誤會,誤會。”趙當世急忙解釋,背後那人卻不聽他辯解,指示其他人將四人綁了。
趁他分神之際,趙當世將頭向後一擺,撞在那人門麵上,同時轉身一勾,將之撂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