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見,也尋到些蛛絲馬跡。前兩天守城戰,她分明聽到城中兵士大呼什麼“官軍來了”之類的話,再無疑惑,已經肯定這山城中的人馬絕非官軍,趙當世也不是羅尚文手下軍官,十有八九,也是棒賊之流。
想起早前,婆子就暗地裡提醒自己這夥人不似良善之輩,那時不信,如今看來,竟被她一語成讖。
真個是才出狼窩,又入虎穴。
驚恐過後,她定下心來,開始思索脫身之計。在她看來,賊頭趙當世對自己並不粗暴,反而禮遇有加,由此推測,此人目的有二:一種可能是貪圖自己的美色,所以才手下留情。還有一種是如此前的棒賊般,將自己作為籌碼向馬乾談判,提出些條件。
若隻是圖色,似乎不太可能。他要強上,自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哪能抵擋,所以後一種存在的可能性更大。加上她仔細觀察過趙當世,認為他性格沉毅,不像普通賊寇粗鄙野蠻,貌似有些野心想法,做事也謹慎。這些混雜在一起,使她確定了自己的推斷。
他要利用自己,那此間回圜的餘地就大了。要尋機脫身,又以保住性命為第一要務。如何保?當然
不能再如一開始那樣頤指氣使、驕橫跋扈,不但要裝聾作啞,還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舉一動都不能惹他生氣,再苦再累,也要咽下肚去。住破房子,忍了;沒水洗澡,忍了;被兵士騷擾敲詐,也忍了。隻要他瞧者順眼,不起殺心,一切都好辦。活著,就有機會。
秉持著這樣的信念,縱然兩個丫鬟都撐不住了,她卻一直堅持到現在。
“這幾日賊人不斷來犯,山城喧噪,想來必是驚到了夫人。夫人放心,再過幾日,末將定與馬大人接洽,送夫人等平安回去。”
他話中帶著試探,想確定馬張氏是否已經知道了真相。馬張氏哪能入他彀中,隻想不管答或不答都恐不妥,索性撇開了另起話題:“這幾日天冷得緊,奴怕趙爺所穿常服薄了,特縫製了件小夾襖。可惜手笨,還未完工。待做成了送給趙爺貼身穿掛,也好報答這些天的照顧。”
“這卻不必了…”活了二十多年,趙當世腥風血雨中走慣了的人,什麼場麵沒見過?然而對這男女之情卻甚為懵懂,並不知該如何應付。
馬張氏見他臉頰微紅,私心暗笑:“還真是個雛兒。”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那日從囚房中被救出,她稍加清洗打扮,便能引得郝搖旗、楊成府等目不轉睛,他趙當世再沉著,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怎可能半點不動心?隻是他天生老練沉穩,喜怒不形於色,在諸將麵前裝出一副淡定表情罷了。馬張氏觀察仔細,自是能從細微處看出端倪,而後幾次照麵,就更確信了這點。在她的想法中,和趙當世假裝保持一種曖昧的關係可以極大提高自身的安全係數,因為她完全有自信能吊著趙當世,保持這種若即若離的感覺,又不至於引火上身。
這當口兒,她小嘴一撅,眼波流離,故作嗔怪:“趙爺是嫌棄嗎?怕穿在身上折了麵子?”
趙當世忙解釋:“夫人會錯意了。末將哪敢對夫人的手藝挑三揀四?隻是怕累著了夫人,心裡不安。”說著,一瞥眼,發現對方一張輕熟的麵容增添上些許少女的俏皮精怪,竟是說不出的明豔動人,心中不由一動。
馬張氏這才轉慍為喜,微微一笑道:“能服侍
趙爺,奴家開心還來不及,那還會有什麼勞累。”這句話說得極為綿綿糯糯,配以“服侍”二字,甚是挑逗。沒等趙當世回過神,又道,“再過一日必可完成,那時送到趙爺手上,可不要不收,拂了奴家一片真心。”
說完,水桶也不顧,嫋嫋婷婷邁著碎步自去了,隻留一股淡香,縈環在趙當世鼻邊。
趙當世看著她轉過牆角不見,搖搖頭想:“還真是尤物。”他並不是沒有嘗過味道的初哥,從賊數年,身邊儘是些糙漢,也許心理上不願,但一個青年,生理上還是有需求的。睡過的女人,既有營中營妓,也有擄掠來的官宦小姐。但她們要麼已經成了沒有喜怒哀樂的玩物,要麼就是一時發泄的工具,完事後,踢到一邊,相對無話。似馬張氏這般能讓他感到有趣、被吸引的女子,根本沒有。
來到這個世界十餘年,趙當世幾乎已經忘卻了前世男女之間的那種感情。然而馬張氏的出現,卻喚醒了他深埋心底的那些記憶,有甜有酸,有悲有喜。
“若非她是馬乾的…”這個念頭一閃現,就被立刻壓了下去。他驚愕的發現,自己竟然真的對這個
女人產生了幻想。要說早前還是把她作為人質利用的想法占主要的話,現在,居然有了占有她的欲望。
七情六欲人之常情,趙當世不是聖人,但他是個看得清現實的人。終究理智還是占了上風。現在是什麼情況?棒賊、官軍雖一時敗退,趙營還是去向未卜。各方敵人虎視眈眈,絕不是能輕易鬆懈,更不是陷入男女情愛的時候。作為一個領袖,首先考慮的不應該是自己,而是全營的利益。現在將馬張氏要了,有弊無利,隻會讓旁人、部下看到自己腐朽的一麵,上行下效,這對於尚處在上升期的趙營來說絕無好處。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趙當世不敢自詡英雄,但他向往、追崇。
英雄同時也是寂寞的,他也能忍受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