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取得與會諸將絕大多數人的同意後,趙當世便開始製定撤退路線。
由大獲山向東進入巴州地界,群山連綿,山寨隘口極多,想要翻山而過,無異於自陷泥沼,不劃算也太危險。更好的路線是先南下進入順慶府,再折向東行,從地勢較為地平的達州、大竹之間進入夔州。
這個方案不是趙當世想出來的,而是吳鳴鳳提
議的。他自在大獲山下被生擒後就一直被囚禁在城中暗房。一開始不聲不響,米水不進,很有一副為國捐軀的派頭。過不幾天,實在撐不住,服了軟,從了趙營。
趙當世對他如此前對徐琿般,先完全不給實權,嚴密監視,隻在身邊做個參謀,似這次的高層軍議他本沒資格參與,但考慮到其熟稔川事,才破例讓他過來。不想真還發揮了些作用。
除了這些,他還信誓旦旦保證於路諸多隘口好些是他拜過把子的弟兄,隻要讓他去一番言語,定能說得歸降。趙當世自不會信他鬼話,晾他在一邊。他自討個沒趣,也不敢再言語。
大致路線確定,經過一上午的籌劃,又補充些細節,眾將回去各做準備。
趙當世留了侯大貴與徐琿,三人又聊了一會兒才各自分散。走回玄妙觀,卻發現馬張氏早已等在那裡。
“趙爺!”她原本沒精打采地站在那裡——山
風凜冽,她雖有輕裘護身,但奈何體質嬌弱,仍然免不了瑟瑟發抖,耳朵、鼻子處都紅紅的。但一見趙當世,立刻煥發活力。
“夫人怎麼站在這裡,怕是要給風吹壞了!”趙當世下意識地走上兩步,扯下青袍給她披上。
馬張氏滿足地往趙當世胸前靠了靠,抬起小臉,用清亮的眸子直直望著他,似嗔非嗔:“趙爺忘了,昨日還和奴家說夾襖的事。這不,奴家一宿沒睡,趕出了它,就送過來了。”
趙當世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果見其懷裡緊緊抱著一件夾襖。他搖搖頭,將她身上的袍子緊了緊,扭頭問值守的兵士:“夫人來多久了?”
那兵士想了想,道:“千總前腳走不久,夫人後腳就來了。”
趙當世一愣,這樣算來,她在這裡等了恐不下一個時辰。就看那幾個值守的兵士,也是兩組每半個時辰輪休一次,這馬張氏以一纖纖之軀,竟能在寒風中堅持恁久,足見其心之堅韌。
愛惜之情湧上來,趙當世責備道:“你等也不是不會動的石頭,怎麼就眼睜睜看著夫人在這裡受凍?”
孰料那兵士昂首大聲道:“小人之職便是守衛道觀,沒有命令無敢亂動一步。”
看他一臉淳樸認真的表情,趙當世是哭笑不得。沒想到累日的紀律訓練在這當口體現出了效果。他卻不再追責那兵士,轉對馬張氏道:“外麵風大,還請夫人觀內說話。”
趙當世對兵士的責問,馬張氏看在眼裡,心中竊喜,暗暗慶幸這一個時辰的努力沒有白費。在這一番表演加上自己“熬夜”做出的夾襖雙麵齊攻之下,縱他趙當世再鐵石心腸,也得融化一二。
實際上,趙當世也確實對她有些改觀了。原先以為,她僅僅隻是姿色出挑,其餘什麼小姐夫人的臭毛病一樣不落,頂多有些小聰明,沒甚可稱道處,但眼下情景和當初在暗房初見時聯係在一起,趙當世漸漸感到,這個女子居然有著堅忍不拔的另一麵。
到了觀內,左右拎來兩個大火盆,兩人身邊一下子暖了起來,趙當世又著人特彆拎來個小炭爐給馬張氏,馬張氏的臉色這才轉為紅潤。
馬張氏急於交出夾襖,趙當世不忍拂了她一片好意,著人取了,承諾次日就穿上。兩人閒聊幾句,馬張氏突然道:“奴娘家姓張,名妙白,趙爺若不嫌棄,如爹爹般喚白兒便可,不必稱‘夫人’,顯得生分。”
“這…”這一下趙當世可沒料到。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該不該如此稱呼,而是馬乾與羅尚文所通書信的內容難道她已經知道了?
按理說應當不會,這封信自被繳來,當中內容隻有趙當世與徐、侯二人知道,且一直藏在他自己的房中。想來徐、侯也不是那種八卦無聊之人,書信上的內容馬張氏絕不可能知道。
難道,難道這女子又如同上次猜到自己不是官軍般猜到了馬乾的態度?如若是真,這份敏銳已經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趙當世錯愕之下,感覺頭頂有
些刺癢,再拿眼看向馬張氏,卻見她正對著自己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