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砫兵的嚴防下,山上就飛出一隻鳥也要被射落,徐琿想派兵去趙當世那裡求援完全不能施行,中途好歹抵擋住了幾次攻勢,寨內的形勢卻每況愈下。且不論糧草所剩不多,寨內傷病漸多,壓力陡增,士氣也開始墮落,再自困樊籠,不是長久之計。
坐守之軍,最怕的就是與外援失去聯係,秦良玉顯然深諳此道。徐琿不能與趙當世通上話,心裡就已自覺輸了三分,在分析這兩日雙方的攻守態勢、與郭虎頭、郝搖旗、劉維明以及不久前來此打探,卻為石砫兵所逼不得不上山躲避的吳鳴鳳四名把總商議後,終拍板決定:突圍!
他固知突圍極難,但權衡利弊,徒陷一隅,兩千兵馬勢必皮肉無存,隻要能衝出一半的人馬,也是好的。
在這個思想的指導下,他組織動員全寨上下兵
士,曉以利害。從來都以沉默少言示人的他,居然也發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所部趙營兵士借著黎明之際,忽然發動突圍,本期能一舉衝破籬障,怎奈石砫兵的守備實是密不透風,直到此刻日上三竿,寨中人馬還是無計可施。
連他都沒了主意,郭虎頭等人更是束手無策,就像秦良玉在交手後才體會到趙營的堅韌一樣,他們這才感受到石砫兵之強確非捕風捉影。
日不移影,石砫兵開始蠢蠢而動,徐琿於寨門佇視,陽光下,山坡下槍劍交輝,不計其數的石砫兵聚如星海,自小河圍繞半圈,儘皆熙熙攘攘的人影。鼓聲、號聲乃至呼喝叫罵聲重疊交織,軍容甚囂。
“千總,看來官軍要玩兒真的。”身側,郭虎頭苦笑。
郝搖旗瞪眼挑眉,滿臉褶子,上前道:“不如再挑揀些精乾的弟兄,繞小路擾他一擾。”
徐琿努努嘴,拒絕道:“沒用。之前咱們出其不意繞下山都被那群禿驢擋了回來,現在彼等有備,
去了也是枉然。”搖搖頭,好生無奈,“為今之計,隻能固守寨子,拖一時是一時。”
郭虎頭歎口氣道:“卻不知都指揮那裡如何了。”
趙當世會來。而今支撐著他們還能繼續堅持下去的信念隻有這短短五個字。
山下,石砫兵正有條不紊地作戰前的最後準備,秦良玉這邊,一個急報卻不期而至。
據報,一支兵馬不知從何而來,現已到忠孝、金峒之間,與此相應,似乎還有另一支來曆不明的兵馬在向七藥山方向移動。具體兵數還需再探。
施州衛就巴掌大點地方,不速之兵,一個趙賊,一個覃進孝罷了。秦良玉與業恒兩人都洞若觀火。
縱然能猜出對方的身份,業恒依舊摸不著頭腦,奇道:“趙賊不是還在東北?怎麼一轉眼就到了這裡?”
秦良玉心知定是容美那邊出了什麼差池,呼了口氣,也不多說,隻淡然道:“鳴金,讓兵士們撤回
來,先退。”身為沙場宿將,要的就是不計一城一池的得失,能進能退。趙營所來蹊蹺,但目前也不是探索內因的時候。忠孝、金峒以及七藥山皆在唐崖以北,若一意攻山,不但退路會被截斷,腹背也將受到嚴重危險。置兵於險地,非上將所為,所以她不管其他,決定退避三舍。
臨機應變不如不變,倉皇變招容易思慮不足,露出破綻。業恒熟讀兵書,清楚秦良玉的意圖,趙賊有的是機會收拾,不貪這一刻。
轉眼間,唐崖長官司下鉦鈴齊鳴,石砫兵攻勢戛然而止,分為幾部,陸續後撤。
郭虎頭、郝搖旗、劉維明等各自欣喜,嚷道:“千總,秦婆子退了,秦婆子退了!”
徐琿以手加額,頓覺渾身一輕,吳鳴鳳這時候道:“千總,官軍雖走,我等不可鬆懈,還是先占了那幾處道徑的工事為上。”
“有理。”徐琿看了看吳鳴鳳,微微訝異。這廝新投趙營,雖頂個把總頭銜,又出過些點子,但眾
人都知其不受趙當世信任,也沒人把他當回事兒。今晨來回攻守,他也悶聲不響,神色莫測。徐琿私底下已經暗暗囑咐過郭虎頭,要他看著點此人,要發現一絲半點的不軌舉動,先斬後奏。
而下眾皆喜悅浮躁,他卻能沉下心提醒要點,難道真個下了決心死心塌地跟了趙營?
徐琿思索了片刻,一時摸不清狀況,便先將疑慮撇到一旁。不管怎麼說,吳鳴鳳這個建議很到位,趁著石砫兵離去的空當先將工事搶了,管他來的是敵是友,都可極大提升安全係數。
寨內的趙營兵士很快接手了唐崖長官司上下的防務,待徐琿調配妥當,已近黃昏。此時石砫兵馬早已遠遁,不見了蹤影。喧囂一時的唐崖長官司複又恢複了平靜。
徐琿與眾將立高遠眺,夕陽下,煙塵驟起,一騎當先,手持一杆長旗。而後無數兵馬緊隨後現,霞雲如火,紅光滿天,徐琿看著那熟悉的旗幟,不禁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