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而又和善的流寇頭目,她都不知該如何說話。
“孩子幾歲了?”久之,趙當世忽問。
“八,八歲了。”樓娘腦袋一片空白,神情木然。
趙當世點點頭,忽然笑了笑,對她道:“樓娘,我有一個請求,不知你能不能答允?”
“什,什麼請求?”樓娘磕磕絆絆地問道,反應過來,趕緊補上一句,“不管什麼請求,奴奴都答應。”說話間,發現自己裝束有些不整,領口依舊大敞著,連忙將之捂緊了。
心態變了,羞恥心自然回歸。趙當世當沒看見,道:“那便好,我想收那孩子為義子,不知樓娘你意下如何?”
樓娘乍聽下瞪大了雙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聽他說得鄭重其事,不像戲謔之言,乃結巴道:“將,將軍所,所言當真?”
雖想到自己的孩子要認賊作父,心中多少有些不願,然形格勢禁,當前能活下去已是不易,那還能
挑三揀四?再者,這趙當世名為賊,可姿態氣度比起那個為官的楊境不知高到了哪裡去。自己的孩子跟著楊境,不受待見,十有八九隻能庸庸碌碌苟延一生,而跟著這個年輕的頭目,說不定就能做出一番大事。作為一個女人,樓娘腦袋裡沒那多忠君愛國的大義,有的隻是保全自己母子的小願。
“我趙當世不是什麼人物,但平素也是言出必行之人。那孩子可愛,虎頭虎腦,更有不畏強暴的膽勇,甚合我意。我膝下尚無子嗣,帶他在身邊,當如親子。”趙當世振振有詞,言語中透露出一股嚴肅與認真。
“謝,謝謝將軍!”事情的結果峰回路轉,樓娘喜悅下又要下拜,但立馬被趙當世扶住。
“你是孩子生母,我是他義父。從此以平禮相見便可,無需下拜。”
樓娘唯唯諾諾,眉宇間好生歡喜,早不見了適才的驚惶:“孩子的名字是…”
“不必說了。”趙當世出聲打斷他,“那種名
字不聽也罷。從此他就姓趙了。”
樓娘哪敢違逆,不住點頭道:“是,是。”
趙當世笑了笑,邊思索邊道:“我也是個粗人,沒讀過啥書,若明日正式見禮想不出好名字反倒成了笑話。正好現在有一個。”
“將軍請說。”
“這孩子曆經劫難,不同尋常孩子,要以此明誌,時時提醒他不可鬆懈。不如就叫他‘元劫’吧。”
“元劫,元劫,趙元劫…”樓娘輕聲念叨,這名字的確與先前那個儒雅平常的名字給人以截然不同的感覺。
趙當世又道:“行,你若沒有異議,這事就這樣定下了。明早你就帶孩子來見我,正式相認了。往後我讓後司的人多多照顧照顧你,孩子就留在我身邊,如何?”
“謹遵將軍之言。”樓娘激動著又要拜下,旋即想到趙當世的囑咐,收了姿勢,改為了一福。那淚
中帶笑的模樣在趙當世瞧來,既是心酸,又是欣慰。
趙當世沒有多留樓娘,再溫言安撫幾句後,就讓人送她回去。他本很有些困意,但經此一事,頓時精神百倍,睡意全消。
亂世離人如草芥,這段日子趙營蓬勃發展,使他幾乎忘卻了尚在回營時的感受。那時候,自己與這個樓娘有什麼區彆?受張雄飛鞭撻的場景亦浮現眼前,沒有實力,就沒有選擇。
他慶幸自己還有選擇的權利。
劉哲果然說到做到,次日天才蒙蒙亮,趙當世就見到了他派來領路的人。
來人統共十騎,由一個三十左右的漢子帶著。那漢子中等身材,劍眉星目,還有著兩撇八字胡,頗為英武,見了趙當世行禮道:“在下韓袞,在劉掌盤營內充個馬軍營頭,特來接應趙將軍。”
闖營軍製,營頭一職帶兵上千,是高層軍將了。而這韓袞是帶馬軍的,地位更尊,著他來,劉哲的誠意表露無遺。
“闖王的老本營駐紮在舞陽河南岸,那塊地方眾營團簇,想已無貴營屯駐之地。劉掌盤吩咐我帶趙將軍去吉陽關北麵紮營,那裡還有九條龍與張胖子兩部,將軍不會介意吧?”韓袞話雖恭敬,可骨子裡透著一種傲氣,也不知是因為自恃闖王嫡係還是怎麼。
趙當世渾不在意,笑著道:“劉掌盤費心了。此去吉陽關還得有勞韓兄帶路。”
他態度好,韓袞也回報以一個微笑:“俺老韓糙漢一個,趙將軍不必多禮,若有不周處,還請多多擔待。”說著,跨鞍上馬,動作之嫻熟流暢,遠超趙營馬軍司的任何一人。
趙當世不必說,陪立在身後兩側的侯大貴、楊成府等對著韓袞的矜傲態度本還有些不滿,見了他來這一手,無不暗自敬服。就憑這身手,隻怕挑出夜不收精銳十人,也抓他不到。
一葉知秋,闖營中兵馬之精銳由此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