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買賣?”對方很上道,幾乎是脫口而出。
“挑青子漢的買賣。”這句話直譯過來就是“賣刀傷藥的買賣”,衍生出去就表明自己乾的是刀頭上的生意。
對麵那漢子回頭對手下說一聲:“是相家。”意指郭虎頭乃內行人。隨後又高呼:“既是道上的兄
弟,也不必破了盤兒。”說完,將手裡的腰刀往地上一插,主動向前走了四五步。
郭虎頭見勢,叫了一聲“並肩子”。也將刀解下,遞給左右,自走五六步,直到與那漢子麵對麵。
“兄弟怎麼稱呼?”對麵那漢子拱拱手,十分客氣。
“順水萬,名如克。”郭虎頭老江湖,雖見對方和氣,卻還是留了心眼,假稱自己姓劉。
“在下武大定。”這漢子似乎沒那麼多花花腸子,聽口氣,這是他的真名,“現在為小紅狼做事。”
聽到“小紅狼”三個字,郭虎頭心中一震。小紅狼目前是漢中一帶實力最強的流寇,這叫武大定的漢子加上這麼一句顯然是為了在自己麵前抬高身價。隻是他哪裡料得到,郭虎頭是趙營的人,而小紅狼此前,就險些滅在了趙營手底下。
武大定觀察到郭虎頭麵有驚奇,以為他怕了,心中得意,順著又道:“不知兄弟吃的哪條線?”
郭虎頭不動聲色,回道:“天南地北,官糧皇糧。”對麵既為小紅狼的人,可不能坦言自己出自趙營。所以他說此一句,向對方表明己軍不過是自成一脈,打家劫舍的遊寇。
按常理,人向來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就有一點微末關係也得往大了說。武大定沒料到郭虎頭會刻意隱瞞自己的來曆,真以為他僅僅是個無名的雜牌草寇,所以神情間放鬆了不少。
郭虎頭覺察到他眉宇間的細微變化,知其信了七八分,不給他繼續追問的機會,岔開話題道:“深夜茫茫,武兄不在寨中安臥,披星戴月地做什麼?”
武大定顯然是個老油條,笑著回道:“在下倒也想問問兄弟來此何乾。”
郭虎頭皮笑肉不笑,故作心不在焉狀道:“我和手下一幫弟兄都是孤魂野鬼,吃了上頓沒下頓,流到這裡,隻想找個地方覓些吃食,怎比得上武兄有大樹可傍,衣食無憂。”
武大定乾笑數聲道:“那恐怕兄弟來錯了時候
。”
郭虎頭佯裝疑惑,將身子往前探了探,道:“怎麼說?小弟人生地不熟,還仰仗武兄指點迷津。”
武大定向後退了半步,說道:“兄弟沒聽說嗎?幾日前自北邊來了一股大寇,喚作趙營,氣勢洶洶,很有些與咱們爭地盤的意思。”
“趙營?”郭虎頭神乎其技,演得十分逼真,過了須臾,一拍手,狀若大悟,“就是那個陣斬了曹總兵的趙當世?”
武大定似乎瞧不出他的破綻,隻是皺皺眉:“兄弟消息好不靈通,這姓趙的心狠手辣,日前趁著闖營不備,猝起發難,聽說中鬥星、番山鷂兩個都栽了。這廝吸收了闖軍,實力大增,日前由西安北下,來到了漢中府北。”
“原來如此…”郭虎頭若有所思。
“正是,小紅狼差在下向北打探,人報玉皇寺發現趙營的賊兵,在下這才星夜趕來…”武大定故意停頓,觀察郭虎頭反應,見其不動聲色,接著道,“
我兵攻破寺門,玉皇寺內趙營兵大股被殲,可惜幾個渠首給他逃了…”
“武兄的意思是?”
“玉皇寺三麵都給我兵堵死,敵渠要走,隻能走這條路。兄弟於路若是撞見了,還請行個方便,把人交給在下。”武大定心平氣和地說道。
郭虎頭朗聲答應:“這個自然,我初來貴地,正想請武兄照拂,武兄的事便是我的事。”說到這裡,喝問左右,“你們方才可見著了可疑之人?”
左右伶俐,皆滿口直言:“未見!”
郭虎頭連問幾遍,都沒得結果,無奈將手一攤,對武大定道:“我也是見著了玉皇寺這裡火光衝天,才帶著弟兄們過來窺測虛實。但武兄你也聽到了,一路摸來,那幾個趙營的賊渠並沒撞在我手裡。”
武大定看了他兩眼,默然片刻,徐言:“嗯,林深草茂,怕是那幾個賊渠尋小道溜了,在下還是繼續追尋為好。”
郭虎頭點頭道:“若是幫的上忙的,武兄隻需
吩咐一聲,我願儘一臂之力。”
武大定笑笑道:“這倒不必。此處地勢,在下了然於胸,就讓他幾個逃上半夜,在下照樣能抓回來。”說著,一拱手,“事情緊急,就此與兄弟彆過!”最後不忘加上一句,“我部山寨就在玉皇山西麵十五裡處,兄弟若有難處,隻管來尋我。”
郭虎頭笑言:“那就多謝武兄了。我要半路上碰到了那幾個趙營的賊渠,一定綁了送至武兄階前。”
兩人話畢,擦肩而過,武大定領著部眾穿林而去。郭虎頭等他們走得遠了,這才著人將按在草叢裡的那幾個俘虜押上來查看。
八個俘虜,五男三女,郭虎頭見五男中有兩人是儒生打扮,想起趙當世收攬儒生的政策,擺擺手,一個兵士就拔出了塞在那兩人口中的布團。
布團一去,當中一個儒生立刻破口大罵起來:“殺不儘滅不完的賊寇,有種便宰了你路爺爺,你路爺爺若眨一眨眼睛,下輩子投胎當你孫子!”
郭虎頭想張嘴問他們些事,可那個儒生一個勁兒叫罵不住。郭虎頭著惱,上去“啪啪”扇了倆大嘴巴,將那儒生打得暈頭轉向,始才閉嘴。想了想,還是招招手,讓兵士將布團重新給二人的嘴堵上。
借著熹微的月色,郭虎頭發現三個女子的裝束都不同凡響,絕非普通粗布麻裙的民女可比,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了趙當世,伸手便要去摘當中那女子的幕離。怎料手剛觸碰倒幕離,側翼突起一陣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