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幾步,背後一個還被綁著的差役叫起來:“慢著,慢著,這位將軍,那咱們呢?”
側裡也有一個兵士小聲問道:“把總,這幾個人怎麼安排?”
“嗯,全都砍了。”白旺的聲音不大,不過就在咫尺的郭名濤還是聽得清楚。他不敢回頭,加緊了腳步出去,後背在這酷熱的天氣下還是泛起一股涼意。
同一時刻,儻駱道南口,烈日當空。
幾個身著差服,手持棍棒的公人翹首而望,可大路延伸到遠處,就是不見他們想要的身影。
他們幾人都是西安府各個衙門裡湊出來的皂吏,護送郭名濤與路行雲到此後與漢中府的差役交接,等候在這裡。原本說好了今日午時於此間碰頭,不想時辰早過了,郭、路的到來貌似還是遙遙無期。
正午剛過,是陽光最毒辣的時候。光線照到身上,就像無數小針射來,渾身上下都是刺癢難耐。他
們等得焦慮,又曬又渴,再搖搖水壺,這裡頭僅有的用以消暑的水也喝得差不多了。這裡沒有上官,他們心裡不快,就開始不住咒罵,各種汙言穢語以及抱怨不斷從他們嘴裡蹦出來。
這時,遠處道上走來個身影。眾人滿懷希望瞧去,心情又是一沉。來的並不是自己久等著的大人,而是一個矮小乾癟的老漢。再看之下,那老漢的肩上還挑著個擔子。擔子的兩端,隨著走路,一晃一晃掛著兩口木桶。
如果木桶裡裝的是酒水,那就再好不過了。眾人想著,當下就有兩個性急的扯嗓呼問:“兀那老頭,桶裡裝的什麼?”
不遠處的老漢忽見對麵好大一圈人,腳步立停,顯然是吃了一驚。又發覺這些人都是官府裡的打扮,隨之似有退卻之意。
眾人哪容他走,雖坐地不動,口上威脅:“彆走,過來!敢退一步,爺爺們卸了你。”
那個佝僂著的老漢自思擔著東西跑不過這些年輕人,沒奈何,一跛一跛走過來。他才放下擔子,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左邊一個皂吏一棍將他打翻在地,笑罵:“老狗,還磨蹭嗎?”
那老漢滾在地上,斑白的須發上都是黃土,在飛塵中顫抖著撐起身來,也不敢說話,縮著身子立在一邊。
他的臉黑中帶黃,一如陝南土地的顏色,密布的橫紋與褶皺,更像極了犁田而成的溝壑。風霜的痕跡在這裡儘顯無遺。
幾個皂吏見他不做聲,作勢又要打去,那老漢害怕,下意識後退兩步,可那條跛腿卻不受他控製,一個不穩,令他搖晃著跪了下去。
“啊喲,老匹夫,向爺爺求饒?”幾個皂吏嬉笑著,故意吃驚地互相看,他們與這老漢素昧平生,或許是氣悶無處發泄,見對方老實巴交的土鱉樣,就是想欺侮一番找些樂子。
“桶裡裝的啥玩意兒?”幾個皂吏舔了舔嘴唇,迫不及待地跑上去,掀開了桶蓋。然而蓋子一去,撲鼻而來濃烈的酸爛腐敗氣息,定睛看去,裡頭裝滿了大糞尿水。
“他媽的!”皂吏們希望落空,怒火更盛。當中兩個因為動作大了些,推動了糞桶,致使一些糞水灑到了身上,愈是怨恨,口裡叫著“敢耍老子”,亂棍齊下,將那老漢再次打在地上。
那老漢“哎呦”直叫喚,整個人在灰土裡翻滾,不一小會兒,就像潑了一層細末,全身都是黃塵。那幾個皂吏打得累了,先後罷手,當中卻還有人不解氣,罵道:“老狗晦氣,惹得爺爺一身騷。”說著就將長棍的一端刺入糞桶攪了攪,撈起一塊汙穢,往那老漢嘴裡捅去。
那老漢神智不清,正大張著嘴呼氣,那長棍順勢而入,帶來一陣強烈的腥臭,令他下意識地閉上了嘴。
棍的一端還留在嘴裡,那皂吏見對方咬住了自己的棍子,毒心頓起,用力將長棍在那老漢嘴裡亂戳亂攪,口裡直道:“好吃嗎,讓你吃個痛快!”隻短短幾個眨眼,那老漢就已滿口是血,一張嘴也瞬成血窟窿。
又過了好一會兒,那皂吏實在是累了,才慢慢罷手,而那老漢的口嘴,早已稀爛一團。隻見他的雙目翻白,仰麵倒著,不知死活。
其他的皂吏見這慘狀,皺眉道:“你乾啥將他弄成這般?若給大人們看到了,少說又要指責咱們。”
那個皂吏撇撇嘴道:“這老狗,費我好些氣力
。罷了,待會兒我將他拖到林中藏起來,你幾個不要做聲。”
幾個皂吏笑了笑道:“這老漢懷裡或許還有些銀錢,先摸了,你再處置。”說著,立刻就一擁而上,開始對著老漢上下其手。
眾人亂摸一陣,僅僅得了幾個銅錢,都無比失望,罵罵咧咧著站起來。正準備合力將這老漢拖走,但此時道上驀然響起了馬蹄聲。
馬蹄聲由遠而近,幾個皂吏還沒來得及躲藏,就給十餘騎團團圍住了。眾人看去,領頭的是一個年輕的將軍,在他身後,都是清一色武人打扮。隻有側裡立著三騎,坐上之人乃是儒生模樣,皆是怒目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