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府北(四)(2 / 2)

蚍蜉傳 陳安野 7055 字 10個月前

襟”,武大定強裝平和。

劉孝竑走上前兩部,洪聲道:“其一,小生不過一文弱書生,敢說動起手來絕非在場任何一位的對手,瓢把子卻叫兩個壯似熊羆之士來製我,這不是無膽懦弱是什麼?”

“這…”這些刀斧手本為威嚇而來,到了劉孝竑口裡反成了膽小的證明。事實擺在眼前,武大定無言以對,兩個刀斧手則互視一眼,都下意識向兩側退了半步。

劉孝竑接著說道:“其二,小生此來,乃代表趙營與瓢把子交涉。瓢把子對我,猶如晤我營主帥。可你我才說幾句,便給下人屢次插言,如此不分尊卑,瓢把子卻一再任由他在堂上呼來喝去。這倒不能說是怕了小生,而是怕…嘿嘿…”

武大定聽到這裡,臉色陡變,他生性多疑,雖然不會就真著了劉孝竑的道兒,可私心自問,對方的話不無道理。自己堂堂一營之主,說話

時卻給手下搶白多次,的確有損威嚴。再拿眼偷瞧那個性躁的領哨,隻見他此刻亦是滿麵通紅,唇須顫動。

劉孝竑不容旁人分說,隨即再言:“其三,以小生所知,瓢把子是崇禎元年與老闖王同起事的宿老。想那小紅狼素無才德,不過憑著運氣才得以在陝南殘喘,瓢把子資曆、能力、威望哪點比他不上?居然自甘下流,任其驅馳,就我等看來,實在憋屈。功名但在馬上取,隻要是稍有膽氣者,哪個又受得了這般境遇。小生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瓢把子無膽!”

如果說前兩者武大定還不以為然,那麼最後一番話,當真說到了他的心坎裡。反複之徒往往狡猾自負,武大定就是這樣的人。他從不認為自己能力比彆人差,之所以混得落魄,全歸咎於他人因妒迫害,且運氣也不在自己這邊。一言以蔽之,俱是外因,於他本身,並無差錯。

他野心很大,不甘久居人下,但命運弄人

,使他不得不數次易主,因此落下個白眼狼的惡名。小紅狼看在昔日的情麵上,收容了他,他卻感到自己被放在小黃鶯等雜牌一列是受到了怠慢輕視,心裡著實不痛快。若非小紅狼經營陝南日久,基礎頗為堅實,且其他幾家掌盤子中也沒有交心的夥伴,武大定是說什麼也要將漢中府地麵的主導權奪過來的。

武大定雖沒讀過書,但“機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的道理還是懂一些的。在時機不成熟前,他沒泄露過半點腦海中的想法,是以即便是和他最為親密的幾個領哨,也不知道其實自家瓢把子覬覦小紅狼的地位已久。

這個一直隱藏在心中的鬱結既已被劉孝竑點破,武大定就自然而然開始思索。聽劉孝竑話中意思,趙營似乎有意拉攏自己。趙營的事跡,他此前也多方打聽過,清楚曹文詔、羅尚文乃至秦良玉等凶悍官軍以及九條龍、高迎恩、拓攀高等驍名在外的巨寇都曾是趙當世的手下敗將。所

以單比實力,他沒有疑惑,縱然漢中團結在小紅狼身邊的人馬雜七雜八有個數萬,但鬆鬆垮垮、各自為戰,亦不太可能是趙營的對手。這也是為什麼小紅狼會一意避戰,而他也謹遵此方針的原因。

“識時務者為俊傑,前兩日我營在蕎麥山才大敗小紅狼等部,彼等不過烏合之眾而已。瓢把子素有勇名,怎願意屈居於此等宵小之下?”劉孝竑有眼力見,見對方托顎沉默,曉得有戲,心中竊喜著趕緊又添一把火。

那個性躁的領哨倒是個耿直的,聽到劉孝竑有意挑撥,忍不住又出言勸誡。隻是這次他學了乖,沒有徑直喝斥,而是轉向武大定道:“這酸儒滿嘴妖言,特來迷惑我等,瓢把子切不可中他詭計。”

“中不中計你看得出,老子就看不出?”武大定正是糾結的時候,聽到他如此說話,怒氣頓起。那領哨不防武大定突然變臉,嚇了一跳,

連聲諾諾,縮了回去。

劉孝竑趁機說道:“瓢把子名垂三省,小生早有耳聞。實際上小生來前,趙掌盤已經與我說起多次。說瓢把子實在是一等一的豪傑壯士,絕不是無膽之人。隻可惜馮唐易老、李廣難封,至今不展,完全是缺少一個機會。所謂時勢造英雄,趙掌盤敬仰英豪,不願看到瓢把子就此埋沒,永遠不慍不火下去。所以差小生此來,求回郭把總為次,真心誠意希望與貴營合作為主!”

談判需要技巧,劉孝竑腦袋靈活,發現武大定在與趙營合作這一點上似有動心,就隨機應變,立馬將談話的重點轉到了這一端。

生死漂浮這許多歲月,“情義”二字對於武大定來說早已是個很模糊很遙遠的概念。十餘年不得出頭的困苦不是尋常人能體會,利字當頭,有機會向上爬,武大定又豈能不動心?

武大定虎著臉思慮多時,終是一揮手,讓刀斧手們全都撤了下去。眨眼間,堂內就隻剩下

寥寥數人。

“這些都是在下親信,先生有話但說無妨。”武大定朝著劉孝竑點點頭,語氣緩和了不少。同時,一個領哨很識趣地搬了條小馬紮來請劉孝竑坐下。

“果然是逐利輕義的豺狼。”劉孝竑心中冷笑,卻是一拱手,口言:“多謝瓢把子給座!”

話說到這份上,武大定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他對趙當世提出合作的建議感興趣,隻要趙營這邊給出的籌碼足夠讓他滿意,那麼事情就可以繼續談下去。

劉孝竑來前和趙當世商量過,對此已有預備,不等武大定腆著臉來問好處,主動說道:“趙掌盤一諾千金,隻要瓢把子願意助力,以褒城、沔二縣相贈,並支持瓢把子為漢中之主!”

話音卜落,滿堂皆訝,武大定雙眼大張,追問:“此話當真?”漢中流寇雖多,但基本上

隻能在野村民堡裡剽掠,攻打過幾次縣城,都慘敗而歸。劉孝竑一開口就是兩座縣城,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劉孝竑滿不在乎道:“向年於川中時,趙營奪關拔城如割韭菜,諒此二縣,何當我鋒?小生絕非信口開河。”這些話劉孝竑其實不太願意說,尤其是以二縣為定錢的事他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才算接受。趙當世舉手誓日向他保證過善後事宜,所以為了使這次交涉能夠完成,他最後還是選擇拋出了這個殺手鐧。

這裡頭變數太多,武大定是個算盤子精的人,並沒有立刻答應下來。劉孝竑見勢又道:“不是小生口出狂言。郭把總隻是我營中一匹夫爾,這種糙漢手一抓就是一大把。瓢把子總不會真的天真以為用他就能將金枝玉葉的華清郡主換來吧?”

武大定本以為郭虎頭是家獨立的勢力,而且手下上千人,放在漢中即便不能獨立成營,在

他人手下做事,也當是個重要角色,以這種重要性是有可能換回華清郡主的。但趙營的規模上萬,一千人放在其中著實無足輕重。他不清楚郭虎頭在趙營的地位,聽劉孝竑這麼一說,真以為隻是個有頭無腦的粗鄙武夫,自然而然開始對自己這邊掌握的籌碼分量產生了懷疑。

“趙營兵強馬壯,小紅狼等輩實不足與敵,破敗隻在旦夕。瓢把子你能躲一時,終究無法躲一世。與其稀裡糊塗跟著小紅狼自蹈險途,不如另擇去處。趙掌盤會派小生來,也隻是看中瓢把子是英傑這一點,否則,以趙營萬餘大軍,若全力以赴,瓢把子以為,在此間,真能永遠無事嗎?”在彆人猶豫的時候,其實是幫他下決定的最好時機。劉孝竑好話說過,這時候突如其來強硬一把,就是為了間接促使武大定做出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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