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單刀(三)(2 / 2)

蚍蜉傳 陳安野 5936 字 10個月前

瑞王點頭稱是,又聞他道:“目前褒城賊眾,滯留於城固的依然不少。彼等虎視眈眈,日夜窺視我府城,倘城中空虛,恐怕中其調虎離山之計。王爺於此,不可掉以輕心。”他話說的很清楚,郡主是要救,但如果因此使得整個瑞藩陷於兵災,那就得不償失了。瑞王不傻,聽了這話,斂聲不言,又說了兩句後也下了小丘去。

孫顯祖看著丘下川流不息的兵隊,以及仰視過來的瑞王、柳紹宗、劉宇揚等人,久違的一股熱血不

自覺湧上心頭——這一次,他誌在必得。

徐琿與覃進孝在褒城縣休整了一日後,以徐琿為前線總指揮即刻動身前往沔縣。武大定推說部隊整編未完,拒絕參與此次攻擊行動。隻答應徐、覃二人在進攻期間提供後勤的保障以及後路安全的策應。

不是一個營的人,就算歸附過來,也很難一條心。以張妙手與趙當世的私交程度,兩營間尚且無法做到協調作戰,武大定這樣的二五仔,說實話,趙當世等人從一開始就壓根沒對他有什麼指望。再說了,按武營良莠不齊的素質,原地不動的作用反而比投入戰場大。一動,就難免出現破綻,隻要被敵人乘隙而入,就容易造成連鎖效應,影響到全局。他老老實實待在褒城,一來可以作為釘子,與城固的趙營、張營互為犄角,震懾住漢中,二來也可以保證出擊沔縣的徐琿、覃進孝一旦失利,還有通路可供撤離。

沔縣的縣令茹進盛在徐琿軍離開褒城的當天就接到了消息,在他的動員下,沔縣上下總計一千三百名縣兵放棄外部所有據點全部收縮進了城內,城外也

因為早前的準備而做到了堅壁清野。在收攏兵力的同時,他不忘派人火速前往漢中求援,在他看來,在褒城已經丟失的情況下漢中府若依然坐視不理,那麼城內的官員一個也逃不過朝廷的製裁。

不出他之所料,漢中府迅速作出了反應,派出的使者還沒到漢中,就在半道上遇見了迤邐而來的孫家軍。使者轉回去將孫顯祖來援的消息通報給茹進盛,茹進盛安心不少。沔縣經過他大半年的勵精圖治,堅固程度早已非往昔可比,以千餘人堅守,再加上孫顯祖勁兵牽製,流寇倉促間絕不可能攻入城內。而且從以往的經驗上看,流寇們很少會死磕一座城不放,隻要扛過這一波,讓流寇們知道沔縣不是好啃的,那麼對今後的守禦無疑有著很大幫助。

看著城上下絡繹不絕最後加緊趕工著的兵民,茹進盛深吸幾口氣,努力將自己的緊張情緒消減到最低。

“爹!”一聲清脆的呼喚透過茹進盛的重重焦慮,將他的注意力立刻拉了過來。茹進盛不看也知道

,定是自己那個好動的寶貝女兒來了。

他歎了口氣,轉目看去,出現在他麵前的,卻不是昔日那個窈窕纖細的身影,反而是一名甲束在身的兵士打扮。

“你,你這是做什麼?”茹進盛還是看清了兜鍪下那張熟悉的臉龐,“女孩子家家,穿成這樣,成何體統!”

誰知那盔甲裹著的小小人兒撇撇嘴道:“爹爹看不起憶兒嗎?憶兒雖是女流,但大敵當前,也沒有理由深藏家中,任由老父赴湯蹈火!”

茹進盛又歎一口氣,搖搖頭,不知該說些什麼。他是江西人,早前在京為官,後來因為被誣告為閹黨,革官歸鄉。近兩年托在朝為官的同鄉洗罪,才又被舉用,然而沒能回中央而是調到地方上來,“再作觀察”。他父母早亡,赤貧出身,憑著幾個親戚救濟以及自身的努力讀書,才得以棄農入仕。基礎不好加上天性節儉,所以當去年原配妻子去世後,家中無多積蓄,丁口也不旺,除了一個女兒就彆無他物了,這

幾個月也沒有續弦,就把孤苦無依的女兒一起帶到了沔縣。

說起這個獨生女,他心裡是又愛又氣。愛的是自己這個掌中寶聰明伶俐,十分懂事,從不需他操心,反而會提前幫他將許多家事都料理得服服帖帖;氣的是女兒雖貼心,卻不愛做個淑女。《女範》、《女則》這樣書從來都是嗤之以鼻,更喜歡的則是成日裡舞槍弄棒,將花木蘭、梁紅玉這類的女將奉為圭臬。去年更是將自己起的茹憶這樣一個溫婉的名字擅自改成了茹平陽,以示其崇仰唐初平陽公主的巾幗事跡。

“真打起仗來,不是小孩過家家把戲,千軍萬馬中你這樣一個弱女子又濟得甚用?徒然折卻性命罷了。”茹進盛性格溫和,從不會苛責子女,尤其是對自己這個唯一的至親,他更是從未粗聲相向過,無論心中多不痛快,都希望以道理來說服,“憶兒,聽爹的話,脫了這身,好好待在家裡。這樣,爹就放心了。”

“哦…”茹平陽雖有個性,卻很聽他的話。這

個溫潤如玉的爹說話從來都是細聲和顏,沒有半分逼迫,卻總給人一種無法拒絕的感覺,“憶兒聽爹的話,回家去。不過在家裡,憶兒也拿著寶劍,要是有人敢欺負爹爹,憶兒就將他斬了!”

茹進盛哭笑不得,隻能連連點頭道:“好,好,我的憶兒真是個孝順的孩子。”隨即又言,“你相信爹,沒有賊寇能入城,也沒有賊寇能欺負到你爹的頭上。”

茹平陽朝他扮了個鬼臉,就拖著寬大的一身甲胄撞撞跌跌下了城頭。茹進盛滿臉慈愛地望著那個身影消失不見,口中喃喃:“始終是小孩心性,靜不下來。恐怕也是時候給她找個合適的夫家,定定心了…”

想到這裡,忽然又想起不日將至的趙營兵馬,愁容衝散慈笑,占據了整張麵容。他清楚,隻有挺過了這一次劫難,所有的以後,才有實現的可能。

茹進盛雙手緊緊撐著堅實的女牆,咬唇注視著天際那逐漸西沉的紅日。

次日正午,徐琿、覃進孝兵臨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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