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以為進了他的彀中,是那麼容易脫身的?”
周清堅持道:“你彆以為我不知道。最近那薛飛仙還有那什麼覃什麼的都投了他,都混得風生水起。薛飛仙是什麼東西?我比他差?孫顯祖總不會有眼無珠到這個地步。”
“遠交近攻,拉小並大。薛飛仙這種小魚小蝦,各自為營,難成氣候,孫顯祖自然樂於接受。似我等這般的,振臂一呼,就能聚齊上萬人馬,孫顯祖能不忌憚?你在他手下,過不上安生日子。”
兩人爭執了好一陣子,都沒個結論。到最後,周清不耐煩起來,拋出殺手鐧:“我也不瞞你,日前孫大人已經差人到我這裡。我當時就答應了他。”
早前塘馬急報,說自鞏昌來了賊寇,叫“混天星”和“滿天星”,孫顯祖那時候正和幕僚下棋,也到底年紀大了,耳背且記性不好,沒搞
清楚這二者的差彆,隻記住了“天星”兩字,事後隨手休書一封,讓手下帶著去招降二人。那手下受他影響,也以為隻有一個頭目,陰差陽錯下,就徑直到了周清營裡,自然而然把惠登相給遺忘了。
惠登相沒料到有此一著,先是呆怔,繼而怒火中燒。他不清楚孫顯祖的失誤,反以為自己收到了輕視,自思若真的隨周清去投降孫顯祖,保不齊就會被認作是周清的馬仔,這是他無法容忍的。他同時也怒周清沒有及時知會他這件事,很明顯,隱瞞消息,是周清故意為之,為的就是與孫顯祖來去之時,給對方一個周營才是主事人的印象。
想到周清居然敢暗地裡給自己下絆子,惠登相是越想越來氣,當是時,幾乎都要去摸腰間佩刀,與周清來個全武行。但就是在這麼短短一霎那,他心念一轉,忽然想到另一個方麵。
周清偷瞄著惠登相,看著他的臉從紅變白
,從陰變晴,在這個過程中內心其實也是十分緊張,隨時做好了與之搏鬥的準備,不過最後還是鬆了口氣,強作鎮定,問道:“這事你怎麼看?”
惠登相擠出一個很難看的微笑,道:“這麼重要的事,老周你為何現在才說?”
他沒有如往常那樣勃然大怒,頗出乎周清的預料,周清肚裡打鼓,卻又想:“是了。姓惠的一向分得清主次輕重,他見我現在完全掌控住了主導,就來強的也無濟於事,便也隻能識時務,順著我來。”
周清在惠登相麵前很是自卑,而這種自卑表現在外就成了超乎尋常的自尊。他從來找不到任何方麵可以壓過惠登相一頭,這時候見惠登相居然有了妥協之意,內心是說不出的歡心舒慰。
隻聽惠登相道:“我原認為聯合趙當世才會是最好的出路。不想孫大人竟然主動來邀請咱們,足見其對我等的重視。既然木已成舟,我也
不會打了老周你的臉。隻願到時候在孫大人麵前,你可彆光顧著自己表現。”
周清忙道:“這怎麼會。你我兄弟,在陝北風雨同舟,到這漢中一路,亦是不離不棄。姓周的不是沒良心的,有吃的不會不分給惠兄你。”
惠登相歎口氣道:“當年起事之初,多少兄弟共襄大義。這些年血海浮沉,留下來的又有幾人,世道艱辛,要想繼續活下去,兄弟間的協助必不可少。我此前言語上多有冒犯周兄你之處,還請寬宥。”
周清連連謙讓,心中想:“姓惠的果然麵皮厚,轉臉轉的和風一般快。他怕我到了孫大人麵前壓製他,這時候就開始說起了軟話。”再想,“三千兵馬,一半是他的人,他若生變,歸附孫大人一事恐怕要黃。這下還是先將他穩住,日後安穩下來,慢慢弄他不遲。”
惠登相說了一些好話,把周清哄得好生舒
服,突道:“對了,孫大人有無和你提起過何時歸附?這野地間,寒風如割,再待下去怕是沒福氣撐到見孫大人的那一日。”
周清沒多想,回道:“孫大人隻說屆時將在定軍山下開受降儀式,我也表達了早日歸附的願望。想孫大人不是那麼不通情理之人,正式受降當就在這幾日間。”
惠登相以前來過好多次漢中,自知定軍山的位置,想了想,笑道:“孫大人果然是真心實意的。”
周清有些得意,道:“那是自然,我不會看走眼。孫大人就在沔縣,咱們與他會合起來很是便利。你前說要去找趙當世,中間還要經過沔縣、漢中等地,就到了那裡,怕咱們的人也該死得差不多了。”
惠登相一麵應和,一麵笑著,但在不經意間,看向周清的眼神裡,卻泛出了凶光。
三日後,已到了正月。這兩月以來,鮮有
戰事,官民們原先緊繃的情緒慢慢鬆弛下來。對於擔驚受怕一整年的他們來說,新的一年就意味著一個新的開始,開一個好頭比什麼都重要。所以,即便漢中府依然籠罩在烏壓壓的戰雲之下,漢中城甚至沔縣,都還是小規模地開始慶祝新年。看著城內張燈結彩、紅燭高照的景致以及喜氣洋洋、其樂融融的氣氛,真的很難讓人願意去主動聯想新年之後的殘酷現實。人們多麼希望日子就像這新年一樣,永遠這麼輕輕鬆鬆過下去。
也就是在漢中府、沔縣沉浸在一年一度的喜悅中時,從褒城,卻有一支人馬,偷偷出發,頂冒著偌大的暴風雪,消失在飄飛的白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