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搖旗話說得狠,但包括崔樹強在內的在場所有人都聽得出來,他已經沒有了殺意。
“屬、屬下謝過千總厚恩!”死裡逃生,崔樹強二三十年沒露過頭的淚水這時候繃不住湧了一些出來,但才到眼角,郝搖旗蒲扇般的大手“啪啦”一下就呼到了他腦袋上。
“彆給老子整這些個矯情的!”郝搖旗鄙夷道,同時扭過頭去,轉對楊招鳳,“鳳子,崔樹強從這時起,就是個命短的排頭兵,你若不嫌棄,先管著後司?”
楊招鳳之所以勸阻郝搖旗不殺崔樹強其實有三方麵的原因:第一點便是他前麵所說他認為崔樹強罪不致死;第二點是他認為崔樹強有點帶兵的能力,現在趙營急需人才,少一個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人來填缺。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一兩場戰鬥的失利不能拿來作為評判一個人標準;第三,則是因為郝搖旗雖為千總,但也沒有處理把總這個級彆生殺與奪的權利,若是因怒擅殺
高級軍將,到了趙當世那裡,最後吃虧的,還是郝搖旗。他與郝搖旗交情不錯,知道此人容易衝動,所以不忍眼睜睜看著他鑄下大錯。
崔樹強既然沒了性命之憂,楊招鳳自是高興,他也帶過人,非常時刻,頂替崔樹強的職責還是可以勝任的,所以聽了郝搖旗的話,拍著胸脯道:“千總放心,交給屬下就是。”
郝搖旗將事情處置完畢,就自去了,崔樹強滿臉羞慚,跑到楊招鳳麵前道謝,楊招鳳故意裝糊塗,打了幾個馬虎眼就借口走了。此時,惠登相走過來,笑著說道:“恭喜崔把總了。以崔把總的能力,官複原職想也是小事一樁。”
崔樹強對上他,臉麵登時一換,也不理睬他,隻是蔑視地看了看諂笑著的惠登相,冷笑一聲後拔腿而去,隻留下莫名其妙的惠登相站在原地,落寞地苦笑。
沔縣方麵的失利,很快傳到了趙當世的耳中,這幾日來,他都在密切關注著各方麵的消息
。如果放在幾個月前,他興許會因為這事頗感焦慮,但如今,經曆的多了,不說“不計一城一池的得失”,他至少已然能夠做到處變不驚。在他看來,崔樹強的失敗,並不會對整體的局勢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影響,沔縣依舊在自己這邊,也依舊處於弱勢地位。一點小小的波瀾而已,在郝搖旗、惠登相等人看來十分重大的戰情在他看來,其實並不是特彆重要。
他沒有對當日的戰情多做過問,而是著重問了問崔樹強的情況,在知道郝搖旗大致妥善辦理的懲罰的措施後,也就把這事暫時擱在了一邊。他現在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就在兩日前,陝北的最新消息送來,相當於給他打了一針強心劑。
概括說來,就是李自成在陝北打了幾個勝仗,又重新讓洪承疇緊張起來。畢竟陝北才是他作為三邊總督的基本職責所在,陝北若是一發不可收拾,那麼他在陝南乾得再賣力,最終也逃不
過一個被問罪責過的下場。
經過李自成全力折騰,洪承疇逐漸認識到當初移軍南下的決策做的有些魯莽。這倒不是說不該南下,而是南下得過於草率。簡單的說,乃是低估了李自成的能量,以至於現在要回過頭去擦屁股。
李自成在陝北振臂一呼,陝西群賊聞風響應,原本滯留於商洛、延鄜、鞏昌等地的流寇就像給磁鐵吸引一般,不顧一切開始朝著李自成的方位聚集,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李自成現在部眾的規模膨脹極快,再不加以遏製,其勢可畏。
在王嘉謨等將官先後戰死,連山西巡撫吳甡都發出防河警報後,洪承疇再也無法繼續無動於衷,他隻能急匆匆重新布置,將原本預計南下進入漢中的左光先、曹變蛟、王承恩等部官軍調回了陝北,專心“剿闖”。
左光先、曹變蛟等,皆為陝西宿將,十分能打。說老實話,麵對他們,趙當世心裡沒底,
尤其是曹變蛟,他的親叔叔就是死在趙當世的手裡,可以想見,一旦與之對壘,絕對是不死不休,絕無通融可能。
李自成一開始鬨,原先就七個不情八個不願的賀人龍、孔全斌等正好找個理由繼續遷延,洪承疇當下對整個陝西的局勢也沒有到洞若觀火的地步,所以也開始小心謹慎起來。據趙當世所知,目前位於略陽積極備戰的官軍,僅僅隻有三支軍隊,一支祖大弼,一支費邑宰,還有一支是祖大樂派來的遊擊祖傑——祖大樂自己也帶著人臨時北折了。
如果隻麵對三支部隊,趙營的壓力無疑就小了很多,同時,對趙當世來說,他的時間也不多了。李自成重新吸引了官軍的火力,陝北四麵是敵,他的壓力比之趙當世更甚。故而趙當世必須在短時間內奪取陝南的主動,才好為之分攤重擔。
但不論是趙當世或者是洪承疇都沒有料到
,在兩方形勢最是如火如荼的時刻,一個插曲的到來,將徹底打亂漢中府的僵持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