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有點能耐。”侯大貴心中暗想,同時朝旁一看,惠登相也對著自己搖了搖頭。
“隻若是錢糧方麵的,都好談。”呂潛接著說道,冷靜下來他也猜出侯大貴故意以言語激自己不過是想打亂自己的思緒好從中牟利,想通了這一點,對於前麵侯大貴的汙穢言語,他也就不再上心。
“要是閣下不答應,那麼遂寧城恭候閣下自己來敲門。”定下心來,呂潛又撂下一句。談判要有談判的格調,使者要有使者的尊嚴,要是一味給對麵牽著鼻子走,那這場交涉沒有任何意義。他有意顯示自
己的決心,反將一軍,不過說完這話,卻不敢去看曠琬的反應。實際上,他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沒有正眼去看曠琬一眼,因為他怕看了那一眼,他的所有感情都將在一刻迸發出來。
侯大貴臉色一黑,沒有立刻回答。這是他的慣用伎倆,旁人不知道,每當這時候都以為他動了怒氣,反而會心慌。其實他會擺出這樣的臉色,也是一種掩飾,他在極力掩飾自己心中的不安。
真攻城,他甚至都沒有自信下達進攻的軍令!
自家的難處不足為外人道,他沒有想到,呂潛這麼一個年輕人居然有膽量先來試探自己的底線。
他原想通過言語首先讓呂潛崩潰,但到頭來他發現,沒繃住的反而是自己。
“罷了!”他心中歎氣,臉上一抽,也沒心思再和呂潛周旋下去,沉著臉說道:“你城裡,是不是有個叫宋司馬的?”
“是。”呂潛聽了,暗自警惕。當初他與曠昭在廣山附近的狐尾坡全殲一股流寇,這宋司馬就是那
時候投順的。因此人殺了賊渠有功,遂寧城內又暫時缺少有禦兵經驗的軍官,呂大器與曠昭最後沒有殺他,反讓他負責守城以戴罪立功、殺賊自贖。
侯大貴點點頭,目光突然之間凶狠尖銳不少:“我要他的腦袋。你把他的腦袋送來,我就放了這娘們!”
“宋、宋司馬的頭?”
“哼,用死人換活人,不是讓你占些便宜是什麼?”
“可,可…”呂潛曾經在腦海裡假想了侯大貴可能會提出的各種條件要求,但想來想去都委實沒有想到,侯大貴最後要的,居然是一顆人頭。這宋司馬和他非親非故,又是賊寇出身,按理說他對此人沒什麼感情。但他現在之所以猶豫的症結在於,之前呂大器收下宋司馬時曾許諾,隻要宋司馬真心歸順,就既往不咎,且協助守城扛過這一波流寇,就為他請功正名。從這段時間的觀察來看,宋司馬顯然是為了這句承諾在儘心竭力,守城執勤之賣力,尤甚遂寧土著。
不要說呂大器,呂潛也深知“君子喻於義”、“無信不立”的道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倘若為了救曠琬而殺宋司馬,他父子二人豈不成了反覆無常的小人?
侯大貴當然想不到呂潛一念之間會想到這麼多方麵,他隻看到了呂潛的遲疑,心中不禁大為惱怒,道:“怎麼?就這也不肯給?他奶奶的,難不成你呂家看上了宋司馬那狗日的,招做上門女婿了?”
對粗鄙無狀的侯大貴,呂潛自然無法解釋自己內心的糾結,他半晌沒說話的表現令侯大貴的耐心頓時消失殆儘。
“來啊,刀斧伺候!”惱羞成怒的侯大貴氣衝衝呼喝一句,身後的惠登相知他意,毫不猶豫,親自上前到紅旗底下,一把揪過了猝不及防的曠琬。
聽到曠琬那淒厲的叫聲,呂潛再也忍不住,急視過去,隻見風雪中,曠琬已給惠登相押著跪在颯颯的紅旗之下。惠登相手中那明晃晃的腰刀也幾乎在同時搭在了曠琬瑟瑟發抖的後頸上。
“住手!”呂潛起手大呼,趔趄著走了兩步,卻見侯大貴一招手,登時從後頭跑上來一排弓弩手,張弓搭箭齊齊對了過來。
“再向前一步,我就放箭射死你,那個小娘們也彆想活!”侯大貴惡狠狠道,同時向右邊看了看,一個兵士很聽話地從袋中取出三根細香燭,拿在手裡。
“點了。”侯大貴吩咐。隨即,眾目睽睽之下,那兵士前跨五步,將那三根細香燭插到了呂潛麵前不遠的雪地上,並同時用火折子將其中一根點燃。
侯大貴直勾勾盯著那根香燭,說道:“我不想與你廢話。三炷香,就三炷香,三炷香燒完了沒見你拿宋司馬的腦袋來見我,我就砍了她的腦袋!”言訖,看向紅旗所在,那裡,跪在雪中的曠琬已是泣不成聲。因惠登相方才的一扯,她的棉帽也給扯掉了,現在披頭散發的樣子極是淒慘。
呂潛慘然張嘴,不由自主又朝前挪了半步,那一排弓弩手當即拉緊了弓弦。他身後的兩個家丁見狀
,趕忙手腳並用上來將他拉住,力勸:“公子,不可!”
“快回去把宋司馬的腦袋拿來!”侯大貴憤怒地咆哮,兩隻眼睛瞪著猶如地獄中食人的惡鬼般猙獰。
呂潛顫著雙手,呆滯地朝紅旗下看了一眼,而後推開兩名家丁,義無反顧地回身就走,不久便消失在茫然的雪霧之中。
侯大貴怒氣難消,對著惠登相喊道:“我方才的話聽實了嗎?”
惠登相點頭答應:“聽實了。”
“他奶奶的,得不到宋司馬,留著這小娘們也沒鳥用。這三炷香一燒完,就把這小娘們宰了。好讓他們知道我姓侯的說到做到!”他說完,將刀往地上用力一插,雙手叉腰看著遠處在雪中隱約可見的遂寧縣城。一怒之下,全軍肅然,唯有紅旗下悲切淒慘的哭聲,不絕如縷。,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