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登相當即隻覺側後風緊,情急之下,他下意識撤刀一滾,餘光到處,一匹快馬有如閃電,堪堪從側急掠而過。
“什麼人!”不速之客的到來令侯大貴驚怒交加,他持刀怒吼,憑空揮舞,“快將此人拿下!”
餘音未儘,那匹馬卻自己先停了下來,眾目睽睽下,一人翻身下馬,即便已給冷風吹紅了臉龐,但侯大貴與惠登相還是看的清清楚楚,來的可不就是楊招鳳!
“你怎麼在這兒!”侯大貴愕然問道,“你不是隨軍去了蓬溪?”
楊招鳳此時口齒凍僵,“嗚嗚咽咽”中基本上說不出話來。但見他橫跨兩步擋在曠琬身前,雙目圓瞪。
“你狗日的!”侯大貴大怒說道,“我定下的軍令無人能改!趕緊給老子躲開!”他此刻已然氣得七竅生煙,他不管楊招鳳是如何從天而降的,隻要有人敢挑戰他的權威,他就無法忍受。
楊招鳳搖搖頭,後退一步,將曠琬蜷縮著的身子蔽護在自己身後。他似乎看到曠琬透過淩亂披散的發絲看過來的哀求眼神,這眼神是那麼可憐而又無助,就如同受了傷的小獸期盼著救援的到來。
這時候惠登相也以刀駐地爬了起來,他認得這個叫楊招鳳的年輕人,知道他是趙當世麵前的紅人。所以,他沒有輕舉妄動。
“愣著乾啥呢,趕緊把這小子架走!”侯大貴揮刀呼喝,“老惠,動手!”
軍令如山,事到臨頭惠登相也沒有其他選擇。他向趙當世拱拱手道:“楊參謀,請讓一步。”見楊
招鳳木然不理,沉聲道,“那便得罪了!”說罷,暴喝一聲,持刀挺進,周遭十餘名趙營兵士也同時一擁而上。
楊招鳳本就不擅長格鬥,馬上還行,步戰甚差。曆經風霜摧殘的他勉強擋住惠登相的一擊,虛弱下已經站立不穩,加之尚有十餘兵士圍攻過來,他完全無法抵抗。隻是,他似乎懷有一份必死之心,所出招數有攻無守,皆為搏命殺招,惠登相等人顧忌到他身份,也不敢下狠手,故而兩邊纏鬥,久未分出勝負。
侯大貴看得心焦,怒罵:“一群廢物,十幾個打一個還拿不下!你們儘管上,隻要不傷他性命,所有責任,主公麵前我一力承擔!”
話音剛落,就聽曠琬一聲驚呼,不過受傷的並不是她,而是楊招鳳。他的手在混戰中不小心給惠登相劃傷,鮮血頃刻間滴到了曠琬的腕部。
惠登相本來叫苦,但聽到侯大貴信誓旦旦的保證,顧慮全無,開始全力猛攻。這般一來,楊招鳳三兩招後便刀法散亂,立顯頹勢。
“走!”趁著楊招鳳疲於應付兵士夾攻的當口,惠登相找準時機,一刀遞出,輕輕巧巧在對方的膝內側劃了道口子。楊招鳳吃這一招,當下無法站定,以刀撐地,痛苦地單膝跪倒。
眾兵士見狀,七手八腳地將曠琬向外拖去,曠琬哭喊著極力掙紮,但卻無濟於事。楊招鳳大叫一聲,彈身要追,豈料腿傷實在難當,起到一半就支持不住,整個人重新倒在了雪中。
“立刻將她殺了!”侯大貴不想再浪費時間,衝著惠登相大呼。惠登相點頭搶上前,刀鋒一立,當空就要直戳曠琬心窩,誰知就在這時形勢峰回路轉,侯大貴的吼聲再起:“慢著!”
惠登相生生將刀在半空打個圓弧,收招回式,一臉迷惑順著侯大貴的目光看去,隻見不遠處,人影綽綽,冒雪而來。人到十餘步外,看清楚了臉,赫然便是久久未歸的呂潛!
呂潛鐵青著臉,望著眼前的狼藉一幕,並沒有多說話,而是緩緩彎下身子,將手中端著的一個木盒
輕輕放在了雪地上。
不等侯大貴使眼色,惠登相已箭步上前端起了木盒。他先打開盒蓋看了看,麵露喜色,而後朝一言不發的呂潛點點頭,攜盒轉回。
撲在雪中的楊招鳳錯愕地瞅著呂潛一步步走向曠琬,他不知道這個男子想要乾什麼,本能驅使著他以手摳地,全力匍匐著爬向曠琬。
團團圍在曠琬周邊的趙營兵士揮刀挺槍,意欲阻攔緩步靠近的呂潛,隻不過,他們還沒來得及動手,便先瞧見不遠處的侯大貴搖了搖手。很顯然,他看過了盒子,很滿意,曠琬也因此得救了。
眼前有個小坡,阻擋了楊招鳳的視線,他身子實則已經十分疲憊,腿傷在寒冷的侵襲下更是令他痛不欲生。他急喘兩口氣,鼓足了勁兒,想繼續前進,卻在這時聽見曠琬顫聲哭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的!”
楊招鳳聞言,心頭巨震,心情激蕩下快爬兩下,眼到處,驀然呆滯。原來,曠琬適才的這句話並非
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伏雪凝望,木然看著被解了繩索束縛的曠琬哭著撲入呂潛的懷中,世間的一切在這一刻都似乎黯淡了下來,隻剩黑白兩色。他身處黑白之中,單調且寂寥,而眼中唯一的彩色,卻僅有不遠處的呂潛以及曠琬二人而已。
“我們走吧。”安靜的世界中,楊招鳳的耳邊唯有雪片飄落的呼呼聲,但呂潛這極輕的一句話,在他聽來,卻響如洪鐘。
於是,當曠琬被呂潛從地上拉起來的時候,楊招鳳隻能眼睜睜看著。在侯大貴的默許下,趙營的軍陣一片寂靜,無人阻攔、無人嗬斥,所有人都靜靜看著這一對人兒轉身在風吹雪飄中慢慢離去。
楊招鳳的視線停在曠琬的背影一刻都未曾移動,他忽然發現,自己似乎不該屬於這裡。這是呂潛與曠琬之間的故事,甚至是呂潛、侯大貴、惠登相他們的故事,無論從哪個角度,自己都沒有理由,沒有身份出現在此時此刻此地。
可自己終究還是來了,頂風冒雪跑了數十裡,出現在了一個最不該出現之地。
為了什麼?終於,楊招鳳的心頭出現一個聲音質問起了自己。
不過,還沒等他解釋這個問題。他心中又是一蕩,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跟著呂潛離開的曠琬,竟然在某一刻,回首看了自己一眼。即便那隻是短短的一瞬間,可那雙眼眸在楊招鳳的眼裡好似停留了極為漫長的時間。
他解讀不出曠琬這一回眸所透露出的寓意。或許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樣,曠琬僅僅隻是想回頭再看自己一眼,再看一眼自己這個奇怪而又荒唐的人。
或許這就是現實的殘酷。多少年之後,等楊招鳳真正到了能將這份情愫看淡的年紀,他還是會偶爾想起當年這份真摯卻沒有結果的愛慕。那時的他已經不像這時候那麼痛徹心扉,但真正想起,微微一笑間,他總還會有些淡淡的惆悵。,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