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官軍到達還有一個時辰,利用這個時間,組織目前沿口鎮上下所有的兵士立刻登船撤離不成問題。隻是這麼一來,趙當世留下“收尾”的任務,鐵定就泡湯了。
按道理,麵對這種形勢,隻要腦子稍微清醒的人,都會選擇退避三舍。實力相差太過懸殊,做無意義的抵抗不是勇敢,而是魯莽。尤其一點,趙當世並沒有給李延義下達務必完成任務的死命令,他登船前便說過,讓李延義隨機應變。既如此,更無顧慮,可李延義如今卻出現了遲疑。他遲疑,至少可以說明一點,在他的腦海中,不打算撤軍的想法還是占了上風。
之所以不想就這麼輕易撤退,原因無他,榮譽感使然。
失敗可以,但前提是曾做過努力。這是李延義從始至終都奉為圭臬的一句話。就如同守禦沔縣時一樣,他可以不顧趙營兵多將猛,據孤城死戰,也可以在城破後,順應大勢,歸降趙營。
這並不說他為人寡廉鮮恥,實際上,沔縣那一次,全因為了保護茹平陽他才同意歸降,但側麵也因他自認儘了人事。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努力後的失敗,他咽的心服口服。
回到當下,李延義不是死心眼,他手裡攥著的是五百條人命,避敵離港無疑是最為穩妥的選擇。然而,榮譽感驅使著他苦苦思索,是否還有機會搏上一搏。
庸才遇事,往往受製於慣性思維,要麼不思後果、玉石俱焚,要麼瞻前顧後、畏畏縮縮。而人傑往往能抵抗自然情緒的乾擾,在萬難中尋找哪怕一線的機會。李延義便屬於後者。
“參謀…”那百總抓耳撓腮,焦急等待著李延義的回應,可等了許久,對方就似入定般沉默不語,他忍不住輕喚起來。
李延義一時拿不定主意,抿嘴不語,可冷不丁肩頭卻被拍了一下。他一個激靈轉頭轉頭瞧
去,茹平陽的一張俏臉映入眼簾。
“哦,我竟將她忘了。”李延義嘴角微微抽搐,暗暗自責,同時快速掃了一眼茹平陽,發現她神情間似乎有些不悅,心不自安。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戰事不等人,你還在猶豫什麼?”出乎李延義的意外,茹平陽擺臭臉的原因並非適才受到冷落,而是對他的猶豫看不下去。
“我…”李延義懵了一下,差點說“我沒法子”,好在回過神來,將話吞回肚裡,重新醞釀了一番才道,“我在想怎麼安排。”
茹平陽撇撇嘴道:“你真是笨死了。”
李延義不解其意,但看身邊的百總心急如焚,先道:“你快去鎮中,傳令所有人,一刻鐘後務必來鎮中打穀場集合。”不管接下來怎麼做,對兵力的收攏是首當其衝的。
那百總神情複雜,分彆瞅了李延義和茹平陽一眼,沒話說,閉著嘴行個禮,飛腳走了。
數裡外,沿口鎮東麵的山道中,數路官軍分道而行。
說起來,他們並非是附近州縣的官軍,而是來自南方的江津縣仰道鎮。作為拱衛重慶府的軍鎮之一,仰道鎮立有援兵營一個,設鎮守參將一員。此次帶兵直撲而來的正是仰道鎮援兵營鎮守參將郭起柱。
參將之職,守禦為主,在北方尤其九邊地區,分守參將設置普遍,基本是在總兵領導下分守一片防區,稱為“一路”。守護本路,或是受總兵差遣與他部配合都是常見職責。但在南方,與分守參將不同,鎮守參將也多有設立。其不但要在劃定的防區操練軍馬、修理城池、防禦虜寇,還經常擔遊擊之任,領兵應援他地。
郭起柱便是近期收到指派,從重慶府出發向北馳援。他營中兵額原本一千二百不到,出發前又臨時強征了三百人作為民夫,所以算下來約莫有個一千五百人。
起初,郭起柱是受命前往成都解闖營之圍的官軍中的一支。不過當他抵達成都時,李自成早已撤圍率軍北走。他攆在屁股後麵打了一陣,因為勇敢善戰,很有些戰功。隨後,因趙營流竄勢大,他又被調過來追擊趙營。隻是等他迢迢趕到射洪縣的時候,趙營早已經度過沈水南下了。其他幾路官軍相繼不利,他與北麵的孔全斌等陝將又沒什麼交情,為了保險起見,就帶著人轉進保寧府。
在那裡,他與川北兵備道夏時亨、四川副將張奏凱痛打為亂府中的袁韜及其黨羽,袁韜敗入山中隱匿。他見此處無事,召他北上的王維章又被革職了,所以就轉軍南下,想回仰道鎮。豈料事出突然,趙營竟而折行到了定遠縣境內。如此一來,縱然郭起柱本來沒想與趙營死磕,現在為了打通回去的路,他也不得不擺正心態,與趙營周旋。
應該說,郭起柱還是很有些軍事頭腦。至
少在他將軍隊從保寧府開進順慶府的這段時間,隱藏行蹤的工作做的很是到位,趙營的哨探散布雖廣,卻也沒有探到這支官軍的動向。故而,這支漏網之魚得以悄悄沿著嘉陵江的東岸摸到了定遠縣境內。要是趙當世提早知道還有郭起柱這麼一支官軍伺伏在側,他是絕對不敢如此安排分軍北上的。
郭起柱了解敵我態勢,在趙營主力屯紮沿口鎮的期間並沒有冒頭露角,反而偃旗息鼓駐紮在定遠東部不遠的嶽池縣。他始終在密切注意趙當世軍隊的動向,直到知悉趙營主力軍隊已經沿江而上,才下令出擊。其實他完全可以等李延義走了再出去,但麵對隻剩下五百人的李延義部,他可不想白白失去了這次“殺賊複鎮”的大好戰功。,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