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文祿同樣驚怒交加,更為羅威擔心。河畔激戰至今,趙營實則死傷寥寥,要說損失最大的,就當
屬河中心圍困張雄飛的一隅了。那張雄飛不愧回營猛將,即便窮途末路,但生死關頭,依然萬夫莫當。羅威固然有斤把氣力,但在廣文祿看來,對上張雄飛仍不免凶多吉少。
當混雜在人群中的廣文祿跳入水中時,眼到處,羅威早已與張雄飛廝打開來。惡鬥許久的張雄飛卻是半點懈怠的感覺也沒有,羅威銜刀先借突襲之力將張雄飛撞翻,但張雄飛趁他取刀的空隙,飛起一腳,反而將他踢入水中,並騎在了他的胸口。
羅威反應快,及時憋氣,如此方不至於讓水流灌入鼻口重蹈萬勇的覆轍。他怒喝道:“還我兄弟命......”尚未說完,張雄飛一使勁將他壓到水下,後頭的話都化作“咕嚕咕嚕”的氣泡,難以辨清。
廣文祿心急如焚,當即停步,張弓射出一箭。張雄飛敏銳,將頭一側,那箭貼著他頭皮過去。廣文祿扼腕歎息,再去箭囊摸箭,心下卻咯噔一驚,原來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戰鬥,他箭囊中所剩的箭,如今隻剩一支。
他定了定神,已摸到了箭的手重新鬆開,並抽出了箭囊。隻剩這最後一箭,理智告訴他不可再隨意浪射。
再走幾步,前方不遠死死抱在一起的羅威與張雄飛二人在河裡翻滾,水花四濺翻飛中,或是羅威在上、或是張雄飛在上,均是濕淋淋披頭散發著,不仔細看當真難以將他們區分開來。
興許是發現趙營的援兵將至,河水中,張雄飛忽而勇猛不少,他口中嘶吼著猶如嗜血的野獸,將一雙手鐵鉗一樣牢牢扼住羅威的脖頸。羅威陷在下方,不但呼吸困難,且此時再也不無法顧及許多,連帶著許多急流都從他的口鼻中倒灌進去。
廣文祿眼看著羅威拍打在張雄飛肩部腦袋的雙手漸而無力,一陣恐慌,目測相距隻剩二十步,便毫不猶豫將手再次伸入箭囊,摸出了那最後一支箭。
“隻盼這次彆射偏了。”他深吸一口氣,凝神聚氣,這一刻,他的心境竟是出奇的沉靜,四周的喧囂紛亂對他而言仿佛都是過眼雲煙。他在心中默數了三個數,到得最後一個數時,張雄飛身子一抬,似乎
摸出了綁在小腿上的尖刀,也就在這一刻,廣文祿雙目怒睜,“繃”一聲將羽箭射了出去。
“唔.......”張雄飛急於解決糾纏不休的羅威好抽身對付前仆後繼上來的趙營兵士,隻是才將尖刀拔出,卻沒料到冷箭忽至。這一箭深深攢入他的右胸,推著他向後倒去。他猶不忘身下的羅威,咬牙將尖刀斜斜一挺,與他倒下的同時,那刀不偏不倚,恰好沿著羅威的大腿切開一個極長的口子。
羅威慘呼一聲,當即痛暈過去,但此時趙營援兵已經趕上來,七手八腳將他向河岸抬。但就在下一刻,張雄飛竟又顫顫巍巍,從河中踉蹌起來,隻看那雄壯如牆的身軀以及水血淋淋的甲胄頭發,直讓人以為是河神顯靈。
廣文祿大急,再去摸箭卻想起箭已用儘,窘迫之下無計可施,彷徨間隻見那張雄飛身子猛然僵直了一下,隨即向前重重摔入水中,濺起了齊人高的浪花。浪花落儘,卻有一個漢子站在那裡,正將腰刀收回刀鞘。
張雄飛這一次倒下再沒能自己站起來,因為他
雙腿關節的筋都給人一刀切斷。
“羅大哥!”伴隨著兩岸貫天徹底的歡呼,廣文祿急匆匆趕上去查看被抬在岸邊的羅威。
“他沒事。”旁邊有個兵士冷冷道,“但右腿處脈絡傷了大半,估計能醫好下半輩子也是殘廢。”
廣文祿愣了愣神,看向那兵士,卻覺眼生,當非三隊中人。那兵士也看他一眼,帶著幾分得意道:“還是咱哈管隊手段高,隻一刀就將賊渠給廢了。”
“這功勞該當是羅大哥的!”廣文祿記起適才站在張雄飛身後出刀的人,又看看尚自昏迷不醒的羅威,憤憤不平道。突然間,右邊數十步外歡聲迭起,看過去,隻見五花大綁的張雄飛正由七八個兵士拖在地上,血水、河水沿著他身體拖行的方向淌出一條軌跡。在他的身後,一名軍將被兵士們團簇,洋洋得意著昂首闊步。
這便是搶了羅威功勞的一隊管隊哈明遠。若不是羅威牽製住了張雄飛,哪容哈明遠輕易得逞。而今哈明遠被視為擒獲張雄飛的英雄,可羅威卻冷清清倒在一邊無人理會。廣文祿想到這裡,怒從心中起,也
不管什麼禮儀尊卑了,飛腳過去便要討個說法。
他跑得急,路到中途,不妨側裡一騎突至,他受了一驚,連滾帶爬開來,堪堪躲過一劫。偷眼向上看,但見馬上是一盔甲鮮明的騎士,正滿臉不悅瞪著自己。
“不長眼的東西!”
廣文祿沒來得及說話,便有人抽了他一鞭子。出鞭的人倒臉熟,是前哨哨官景可勤。
“小人見過大人!”廣文祿咽口唾沫,忐忑不已。隻看景可勤對那軍官鞍前馬後的態度,稍一想便能猜出自己衝撞之人的身份。
“躺在那裡的是羅威?”坐在馬上的正是郭如克,他聽說大獲全勝,便打馬趕來。不過他首先注意到的並非是右側前呼後擁的哈明遠,而是左側躺在百節芒叢邊的羅威。
景可勤點頭道:“是。這人罔顧軍法,在膠著之際拋下部隊冒險入水,差些死在張雄飛手裡亂我軍心。所幸哈管隊及時救援,方才化險為夷。”進而補充一句,“羅威犯了軍令,雖未死,但戰後必要有所
懲罰,不然難以服眾。”
郭如克目視不省人事的羅威良久,頷首道:“你的人,你自己處置。不過這羅威親冒矢雨,倒也不失條漢子,你發落時可酌情一二。”
景可勤如聞聖旨,恭恭敬敬點頭稱是,回頭再罵廣文祿一句:“還不閃開!”
廣文祿麵色如土,哆哆嗦嗦躲到了一旁。經此一遭,開始的那股銳氣頓時消散全無。聽了統製大人與哨官大人的交談,他隻覺心如刀絞。岸邊,臉龐血肉模糊的萬勇屍體也被打撈上來,擺在了羅威的不遠處。廣文祿對另一邊的歡悅湧動毫無半點感同身受,反而遠遠看著自己的兩位大哥,潸然淚下。
“前哨一隊管隊哈明遠,賞金十兩,記大功。”景可勤站在兵士之間,笑著說道。
圓臉細目的哈明遠連忙下拜,對著郭如克與景可勤鄭重道:“明遠謝統製、哨官封賞。日後必以此自勵,不敢有半分懈怠,隻盼再立功勞,以報二位大人恩情!”
郭如克微笑道:“你活捉了張雄飛這賊子,大
功名至實歸!”說罷,眼中目光一凜,頓時冷若冰霜,“來呀,把我的鐵鞭拿上來!”幾個眼神下去,左右會意,景可勤親手將早已準備好的八角鐵鞭呈了上來,哈明遠則與兩個兵士將張雄飛踢跪在地。
河水順著濕漉漉的發梢不斷滴落,狼狽不堪的張雄飛喘著氣,勉強抬頭看著傲立於身前的郭如克,澀聲道:“這位大人,小人不知何事觸怒了大人,非要拿小人的性命?”他今日萬沒想到會突遭人襲擊,心中一千麵小鼓打著,就是想不通對方何故會如此不依不饒。但所謂死也死個明白,由是發問。
郭如克默然許久,最終在所有前哨兵士的環繞下淡淡說道:“犯我趙營者,雖遠必誅。”
“犯我趙營者,雖遠必誅!”
“犯我趙營者,雖遠必誅!”
圍觀的兵士們也異口同聲高呼起來,這句話入耳,張雄飛當即眼神黯淡,麵若死灰。,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