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當世在陳洪範的莊子度過一日,次日清晨動身返回棗陽。陳洪範誠意十足,直餞彆至五裡外。亭中,兩個小童端上酒壺酒杯,趙當世與陳洪範執手對飲,一杯酒下肚,陳洪範看著道上跨馬攬轡、雄健精實的二十名親養司護衛,慨然道:“觀將知兵,觀兵知將。有壯勇如此,賢弟營中龍騰豹躍可見不凡。這楚北的安穩,往後就全仰仗賢弟費心了。”
趙當世回道:“哥哥說那裡話。小弟還得靠著哥哥、熊大人的多多庇佑。若無哥哥、熊大人照拂,小弟也隻能是空中樓閣,難成大氣。”
陳洪範笑道:“賢弟過謙了。哥哥一把年紀了,一事無成,心死了大半,便也不指望什麼飛黃騰達。但你是忠良英才、前途無量,做哥哥的就算肝腦塗地,也要助你出人頭地。”又道,“待你下次再來之時,當知哥哥所言不虛咯。”
“承蒙哥哥吉言,今後有所驅馳,隻需招呼一聲,做小弟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倆自午宴罷,去了陳莊後園桃林義結金蘭。陳洪範長趙當世甚多,為兄。結拜之後,二人關係更進一層,是夜同榻相臥、抵足而眠,暢聊了整宿。回到此時,趙當世謝了幾句,沒有其他言語,也就不再遷延,跨上馬,再三拱手後率眾辭彆而去。
這歸營的路,沒了華清與朱常法兩輛馬車牽製,二十餘騎撒蹄馳騁,端的是風馳電掣,未至傍晚就抵達了鹿頭店。
及至營中,趙當世頭一件事便是傳來何可畏,要他立刻準備厚禮,派遣伶牙俐齒之輩送往陳洪範與熊文燦處。此前雖已送過一批禮物,但趙當世仍覺不夠,趙營目前最最需要的就是官場的媒介,現在既然陳洪範甚至熊文燦主動延攬,他趙當世也不可能自束高閣。趙營錢糧固然緊巴,但趙當世相信隻要物儘其用,定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第二件事是對於郭如克的處置。這一事項早前已有定論,即所謂“明賞暗罰”。郭如克心中有數,麵對趙當世倒是一反常態主動承認了錯誤,並請求責罰。趙當世並未動怒,就事論事與他長談了一個下午
,最後臨了留給他一個任務、給他個將功贖過的機會。這個任務來源於陳洪範的提議,趙當世認為交給郭如克做萬無一失。
第三件事關乎左良玉,具體當前,則在於左夢庚。幾日前左思禮來信曾說左夢庚遵奉父命,跟隨南下逐寇的軍隊鍛煉,中途路過棗陽,將特意繞到鹿頭店探望趙當世。最新的消息是,左夢庚已在泌陽縣,給趙營打招呼說至遲明日午時當能抵達鹿頭店。
如果說陳洪範是趙當世必須結交的關鍵角色,左良玉的重要性也不遑多讓。尤其是在陳洪範也透露出打壓張獻忠的意思之際,能與張獻忠的死仇左良玉處好關係利大於弊。
根據特勤司前前後後打探而來的消息綜合可知,左良玉的這個兒子今年僅僅十六歲,但孔武有力且性格機敏,很有幾分名氣,許多人都覺得他日後定有能力繼承父親的“基業”。然而,左夢庚更出名的卻是他最愛飛鷹走狗、流連煙花。年紀雖小,亦早是花叢中穿梭的常客,風流債更是數不勝數。隻這一點,與左良玉大不相同——左良玉雖然貪財嗜權,卻不好
色,是以子嗣也是寥寥無幾。
不過左夢庚對於女色的嗜好引起了趙當世的注意。
即便趙當世與趙營今非昔比,在楚北也算是一股強有力的力量,但無論從聲望還是實力上與左良玉相比,仍然遠遠不如。左良玉有心與趙當世結交,這是好事,但安不忘危,麵對強大的左良玉,一如當初在李自成麾下時的憂慮,趙當世著實擔心因為雙方實力的嚴重不對稱而使趙營最終淪為被左良玉牽著鼻子的走狗。
所以,左良玉想用大阜山銀礦來將趙營綁在他的戰車上,趙當世同樣得殫精竭慮想辦法搶出主動,幫助自己能更遊刃有餘地維持住這段充滿誘惑亦危機四伏的微妙關係。
然而單純想憑借錢財拴住赫赫有名的左良玉,趙當世絕不會天真到那個地步。他與昌則玉、穆公淳最後決定,就從左夢庚的身上找突破口。左夢庚是左良玉的愛子,將他控製在手掌心,就等同於控製住了左良玉,說進可攻退可守亦不為過。打蛇打七寸,趙
當世故技重施,意欲用女色來壓服年輕氣盛的左夢庚。
可計劃容易施行難,首當其衝最緊要的難處便是,什麼樣的女子才合適?
想要打動錦衣玉食、紙醉金迷慣了的左夢庚,尋常村野粗婦想想可知難入他眼,所以為今隻能從趙營現有的隨軍女眷中挑選。隻是現下趙營隨軍人員雖多,適齡的女眷比例卻很低,趙當世掰著手指頭,也能將她們名字一一報出,無非樓娘、孟流、覃施路、茹平陽、小竹幾個罷了,且趙當世是不可能動這些人的腦筋的。
“主公莫忘了,侯統製與楊中軍身畔,可都有美玉相伴。”因此次目標是左夢庚而非軍隊,所以夜間趙當世隻召集了昌、穆兩軍師以及熟稔隨軍人員諸事的王來興三人討論對策。左思右想正拿不定此番“美人計”的主角兒,穆公淳突然拈指說道。
趙當世問道:“似乎是有這麼回事。”
王來興接話道:“穆先生所說的是饒氏與蔻氏。”接著解釋,“主公或許忘了,當年在漢中擊滅武
大定後,侯統製曾掠得一美人。那時主公說起過這事,後來還是沒有過問,由他去了。至於蔻氏,聽楊中軍說是他的發妻,我問過蔻氏,她沒有反駁,也算是默認了。”
說到這裡,昌則玉輕咳一聲,道:“饒氏本名饒流波,原是武大定的愛妾,姿貌非凡。倒是個好的人選。”真說起來,饒流波能歸於侯大貴還是拜他所賜,以美人賄侯大貴的事趙當世等人不知道,但昌則玉十分敏感,怕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所以儘量將話題引導向自己能掌握的限度內。
王來興點頭道:“不錯,侯統製將饒氏占為己有,也一直安置在後營,現在已搬去了北麵建好的營房。至於蔻氏,則是從川中便跟著楊中軍的。”
趙當世沉思小會兒,道:“蔻氏既是楊中軍的發妻,便罷了。饒氏與侯統製是夫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