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起渾營參事督軍一職,則任命給了顧君恩的弟弟顧君命,因效節營原參事督軍偃立成轉成統權使,故空缺趁這個機會由與顧君命同隨顧君恩投靠趙營的庠生劉靖夏填補。作為專攻文法的儒生,顧君命和劉靖夏更適合參事督軍這個職位。
為進一步拉攏陳洪範父子,趙當世還特意擇選了黃道吉日,擺壇燒香,認陳威甫做了義子,以表明提攜他的決心。陳洪範的突然離開讓陳威甫也很詫異,好在趙當世關照,蒲國義人也溫厚和善,他吊著的心因此得以慢慢放下。
確認左家軍遠去的趙當世引兵回到襄陽府城,已是當月中旬。鞍馬未歇,知府範巨安很快找上門來。
範巨安與趙營關係一直很融洽,自隨州就近調任到襄陽府後,兩邊配合愈加默契,範巨安族中排行老六,趙當世與他關係好到直接呼其為“六哥”。投我以桃、報之以李,範巨安則回稱趙當世“趙帥”,也很給麵兒。
“近日襄陽府尚安?”二人對坐,趙當世先問一句,“六哥連個喘氣兒的空當也不給,莫非有大事?”
範巨安輕撫長髯道:“有趙帥驅走蝗蟲即是襄府萬幸,府內彆無甚事。”
趙當世一笑道:“那不知六哥急找,有何指教?”
範巨安右手瞬間從須髯溜出,並指在桌麵上“篤篤”敲了兩下,道:“楊閣老已殉職。”
楊嗣昌死了。
趙當世詫異道:“什麼時候的事?”
“才從荊門州傳來的消息,想來事出就在月初前後幾日。”範巨安凝麵道,“楊閣老本就抱恙在夔州將歇,聽說左良玉那廝先前還刻意寫了封信寄去,信裡頭對閣老極儘嘲諷挖苦之能事。閣老悲憤交加之下,一口氣挺不上來,就”
“消息確鑿嗎?六哥哪裡得來的?”
範巨安答道:“督門下萬監軍、猛總統現屯兵在承天府顯陵周邊,我與萬監軍有舊,從他口裡說出來的話,應當屬實。”
趙當世歎息幾聲,不知是喜是憂。
範巨安往下說道:“不過前段時間萬監軍家中老夫人亦喪,閣老既沒,他打定主意要回鄉丁憂,督門裡的事務,統統都交猛總統接手了。”另道,“月前來湖廣統籌軍事剿殺回、革賊的職方郎中楊卓然也出了事。”
“什麼事?”
“軍中無錢,他擅作主張暗與賊寇通商,雖是權宜之計,可前兩日也被人捅出來,估計撤職查辦是跑不了的。”
“職低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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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不穩固,沒了閣老,他也站不住腳。”趙當世若有所思道。楊卓然從楊嗣昌的幕僚中受提拔,代替楊嗣昌來湖廣臨時組織各路官兵討伐回、革諸賊。他雖的確有些能耐、一度逼得馬守應等巨寇乞降告饒,然到底本職低微,有楊嗣昌撐腰還罷,現下沒了後台,手底下那些地頭蛇哪個願意再服他?被踩住馬腳排擠打擊也是早晚的事。
“正是這個道理。”
“那麼王永祚呢?”趙當世繼續問。楊嗣昌孑然一身,憑空立起個督門,從微末處火線拔擢了四人為基石幫護,萬元吉、猛如虎、楊卓然都說過了,還有個接替陶崇道新任荊南兵備道的王永祚沒說。
範巨安說道:“剛要提他。這王永祚運氣好,朝廷就近取材,本想讓萬監軍當鄖陽巡撫,萬監軍來不了,就轉薦了王永祚,朝廷文書已經下來了。”
趙當世揚嘴道:“鄖陽是非之地,百官皆視之畏途,王永祚運氣好不好,還難說。”轉道,“袁軍門要下台,倒有些可惜。”趙當世私下結交過袁繼鹹,所轄鄖陽府又是左鄰,本還想進一步發展。
範巨安不以為然道:“也沒什麼可惜的,聖上久久沒審楊閣老的案,朝中已積眾怨。這下閣老殉職,必壓不住了。袁大人和宋大人都是楊閣老一手拎上來的,受到殃及頂個罪的事兒逃不過去。再說了,袁軍門攔不住鄖陽來去自如的賊寇、宋軍門屢剿楚東南諸賊無果,早授人以柄,恰好碰上這是非,自沒什麼好辯駁的。另外以王永祚的履曆能被起用成地方大員,怕也是聖上萬般窘迫中給自己找回些顏麵罷了,所以我說他運氣好。”他對政見見解頗深,而且有話直說,從來不遮不掩。
“宋大人也革職了?”湖廣巡撫宋一鶴同樣與趙當世有點交情,若追隨袁繼鹹一並被罷黜,趙當世當真有些悵然若失。
範巨安點頭道:“革職是革職了,但論要緊,湖廣巡撫與鄖陽巡撫豈能同日而語,總不能胡亂再找個王永祚替上去,所以朝中下的旨意,讓宋大人戴罪立功。”
“原來如此。”趙當世苦笑連連。
範巨安道:“趙帥主責在軍,官場中事興許無暇顧及,範某想著這些瑣碎線索或多或少對趙帥有些乾係,是以火急火燎的叨擾了趙帥休息,實在抱歉。”
“六哥謙虛了。趙某愚鈍,官場消息也沒六哥靈通,往後還需六哥時時點撥呢。”趙當世對他拱拱手略表謝意,頓了頓道,“聽六哥這麼說來,楊閣老那裡,我近期會安排人去吊唁督門下萬、猛、楊、王四人,猛、王看來得著重關注。”
範巨安深以為然道:“此言甚是。閣老在時,所立‘上將營’本有寧夏分撥過來的馬軍三千,讓猛如虎統帶。後來又立‘大剿營’領湖南征召的二千耙頭兵禦於內遊擊、陝地舊將劉光祚,同樣頗具戰力。這五千人是督門標下核心,可稱強勁。”一口氣說到乾啞,喝茶潤了潤嗓子,“萬監軍在川中及楚地還攏了三支軍,一支參將王希甲川兵千人、一支遊擊閔一麒與朗啟貴各五百川兵亦合千數、一支都司周晉辰州兵千五百及鎮筸兵五百共二千人。三支軍加一起足有四千之眾,同樣不可小覷”
趙當世插嘴問道:“周晉這名兒有些熟悉”王希甲等趙當世不陌生,趙營第一次入川時便在圍剿趙營的各部川軍之列,周晉這名字卻不太想得起來了。
“周晉是原鎮筸都司周元儒的兒子,周元儒年老,已經將軍權相讓了。”
“了解。”趙當世笑笑。鎮筸都司來自楚西南的苗蠻之地,那裡荒莽異常,連左近的施州衛的那些土司都視之為野人,子繼父職、軍隊私有,朝廷也不聞不問。
範巨安說到這裡臉色一沉,道:“趙帥,說這麼多沒彆的意思,隻想提醒一點。以前有萬監軍等人與猛如虎分統兵權,文武相互製衡,大體安擔。可現在萬監軍、王永祚各奔東西,這些個兵馬怕都是要歸受猛如虎節製。猛如虎曾因罪削職,隻因楊閣老不拘一格才複受用,他又是個塞外套夷出身,即便沐我大明文明數十年,終究是叵測的蠻夷異族,隻怕本性難移。督門各營兵算起來近萬人,他帶著就駐紮在隔壁承天府,說是護陵,但下一步會怎麼走,實在難料常言道有備無患,趙帥可得早做計議。”
趙當世鄭重道:“言之有理。”他與猛如虎完全沒打過交道,對方帶著龐大的軍隊遊移在襄陽府邊境,絕不能置之不理。隻不過,當範巨安的一番話重在他心中過一遍時,他突然靈光一閃,忍不住拍起手,喜道:“對啊,有了猛如虎和王永祚,我事可成矣!”
範巨安茶杯舉到一半,僵在了那裡,他愕然望著不憂反喜的趙當世,一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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