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廂情願的感情,不過是自欺欺人。”
“不被雙方父母說祝福的婚姻,又能好到哪裡去。”
起風了,樹影婆娑,地上兩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無數隻飛蟲聚在燈光處盤旋飛舞,像是在舉行一場盛大的狂歡。
夜色愈發深沉。
……
許茵這段時間都在陳亦森家裡住,再回到自己這個租來的小屋,感覺十分溫馨。
她打開空調,然後拿衣服去洗澡。
明明餐廳裡冷氣開得足,她吃頓飯還是流了不少汗,身上黏的難受。
洗完澡,許茵吹了頭發後便穿著睡衣坐在桌前打開電腦。
工作習慣,她先打開企業郵箱,看完郵件後,再下載下班前上傳的圖紙,繼續設計上的工作。
剛打開製圖軟件,門口鈴聲響起。
她往門口掃了一眼,臉色微變。
她獨居,除了送外賣的過來,門鈴幾乎沒響過。
想了想,她還是放下盤在椅子上的腿,穿上拖鞋往門口走去,透過貓眼往外看了一眼。
不太寬過道裡,那高大的身影更顯凸出,聲控燈熄,視野很快陷入黑暗。
她低頭瞧了一眼門把手,左手輕輕放上去,就要往下擰時,又鬆開。
她轉身,從沙發上拿了一件格子外套披在身上,把剛洗完還未用吹風機吹得全乾的頭發用頭繩紮在腦後,為了清涼點,連額前的幾縷碎劉海都用發卡固定。
弄完這一切,她才再次走到門邊,這次握住門把的是右手。
沒有停留,一鼓作氣按著把手往下擰,往外推門。
門起初隻是開了半個身子的縫,接著一雙手從門外伸了進來,按在門邊,門縫漸漸變大,門外的身影逐漸顯現出全貌。
許茵往後退了兩步。
門徹底全開後,站在門口的人影並沒進屋,隻是看著屋裡的人。
“還沒睡?”
許茵眸色變了幾變,她轉身,“你知道我一向睡得晚。”
語氣極淡。
她的電腦擺在餐桌上,反正她幾乎不在家做飯,餐廳裡的餐桌就相當於她工作台,上麵擺著筆筒和幾張打印出來的A3圖紙。
在她走到桌邊重新坐下時,空氣裡響起關門聲,比較輕的聲音。
接著是門口鞋櫃櫃門的開門聲,拖鞋落地聲,再是關櫃門聲和腳步聲。
許茵眼睛看著電腦屏幕,左手放在鍵盤,右手握著鼠標,一副似乎正在工作的模樣。
哪怕眼角餘光處感覺到那高大的身影已經緩緩逼近在桌前,她也沒有抬眼。
“還在生氣?”
低沉磁性的男音,語帶關心。
許茵放在鼠標上的右手縮小製圖軟件裡的圖紙,軟件裡黑色的屏幕,映著一張麵無表情的臉。
“你覺得我不該生氣?”
“先跟你解釋衛禮的事?”
許茵沒吱聲,左手按著鍵盤,開始畫起圖來。
陳亦森身材本就高大,客餐廳又吊著頂,再加上腳下加了龍骨的實木地板,整個房子的淨空不到兩米五,站在屋子裡的陳亦森,看起來頭都快要碰到頭頂垂下來的餐廳燈。
他拉開許茵對麵的椅子,坐下來,目光沉沉從麵前的人影臉上掃過。
“衛禮這件事,是五年前,也就是你和我分手後一年半。”
許茵握著鼠標的手微頓。
陳亦森繼續緩緩開口,“我一直忘不掉你,並且因為你,還去看過心理醫生,這是病曆。”
他朝許茵遞過去手機,屏幕裡是他拍的病曆照片。
聽到“心理醫生”這四個字眼,許茵的眼睛從屏幕上移開,看向桌上陳亦森遞過來的手機。
屏幕亮著,上麵的字體離得稍遠,看不大清楚。
反正醫生那龍飛鳳舞的字她也看不懂,她隻掃了一眼屏幕,便又移開目光。
陳亦森語氣輕緩,“我曾去倫敦找過你,並且暗中跟在你身後三天,看到你和彆的男孩子走得近,我很擔心你會從此徹底離開我的生活,隻好想了這麼一出。我想讓你明白,這個世上隻有我陳亦森一個人,對你的愛是真心。”
許茵雙手從桌上離開,她抬眼,看向陳亦森,“你不覺得很可笑嗎?你憑什麼就認定這世上除了你陳亦森,彆的男人對我就不是真心?除了這個,你就找不到彆的辦法了?你知不知道,我當時兩段感情接連失敗,對我造成的打擊和心理傷害有多大?我甚至從那次後,差點陷入抑鬱。”
說到這裡,她冷笑一聲,“所以你真是好設計,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陳亦森:“是,我承認我對你造成傷害,但我不這麼做,你現在不會回到我身邊。”
許茵見他麵上一點反省的表情都沒有,眼底沉了沉,“你知道我生氣什麼嗎,我生氣的是,我感覺自己就像你的提線木偶,完全被你控製在掌心。從我知道這件事後,我想了很多,並且重新思考了我們之間的問題。以前我覺得自己既然喜歡你,哪怕你母親拿錢砸我羞辱我,我也能夠忍,隻要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這點付出都是值得的,人這一輩子能夠碰到真愛實屬不易。但我現在改變想法了,你陳家對我來說就是龍潭虎穴,前有你|媽,後有你。我要真的進了你們陳家,不僅要想辦法討好你|媽,處理婆媳關係,還得按照你認為的生活方式,不然,就會被你打著愛我的名號各種設計我。這種生活,真的,光想想那個場景,就覺得很可怕。愛情不是婚姻,如果到時候真的麵臨這種局麵,我不知道我對你的喜歡,能夠支撐我走下去多久。”
在陳亦森聽到她說,他們陳家對她來說,是龍潭虎穴時,他神色一暗。
他嘴唇動了動,似想說什麼,最終開始沒有開口,唇邊隻是浮現一抹苦笑。
許茵本來以為他會辯解,見他露出如此苦澀的表情,心裡極不是滋味。
她認識他這些年,何曾見他苦笑過。
他可是陳亦森。
陳亦森起身前,溫言叮囑,“這兩天你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因為我心情不好,不值得。”
許茵輕咬嘴唇,心口像是被什麼給堵住,煩悶得很。
他走到門口,打開大門前,停住腳步回頭,視線落在她身上,“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回去會想辦法,讓你覺得和我在一起是一件很輕鬆快樂的事情。”略一停頓,他又道,“不要加班到太晚,女孩子熬夜時間太長容易長皺紋,過兩天我再來看你。”
許茵第一次從他語氣裡聽到蒼涼和無奈的意味,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但是一想到他做的那些事,她又無法說服自己就這麼釋懷。
她二十八了,不是小女生,必須得考慮很多現實問題,而不是愛情至上。
她捫心自問,往後餘生,真的敢去下這個賭嗎?賭他這麼一個心機事事算計的人,接下來不會再一步步算計讓她按照他所滿意的方向走,那她還有什麼自我可言?她不就隻是他一個附庸品嗎?
她對他的愛,足夠到完全放棄自我的地步?
聽到換鞋的聲音,許茵終於忍不住抬眼,朝門口彎腰的人影看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他的側影,看上去要比往常單薄許多,甚至眉眼間,也再無往日那般的意氣風發。
她剛才說的那段話,應該很傷他的心吧。
可他呢,他當初那樣做,難道就沒想過會傷她的心?
陳亦森在門口換完鞋,把拖鞋重新放回鞋櫃擺好,手握在門把手,門開了一條縫,卻沒有繼續往外推。
他直直的站立著,看向許茵的眼神,溫和又不舍,複雜極了。
“如果過兩天你氣還沒消的話,你就多揍我幾拳,把氣全都灑在我身上發泄出來,千萬彆自己憋著,這樣對你身體不好。”
許茵想了很多兩人見麵的場景,她原以為,兩人說著說著會爭吵起來。
她脾氣不大好,而他陳亦森又是個紈絝公子哥,隻怕從小到大還沒受過彆人的氣,兩人以前讀大學談戀愛就沒少吵過。
可陳亦森剛才的反應,卻極大出乎她意料。
就像一拳頭打在棉花上,心裡有氣,卻沒能發出來,反而腦海裡滿是他說話時蒼涼的語氣和黯然苦澀的表情。
在陳亦森推門踏出門檻時,許茵再次抬眼,朝門口的人影看去。
走廊裡的聲控燈沒開,隱藏在陰影裡的小半部分背影,看上去落寞又孤寂。
她心沉了下去。
她輕咬嘴唇,終是忍不住開口,“你回去開車的路上小心一點。”
陳亦森身子微怔,他轉身,晦暗的眼底似變得明亮些許,“你放心,我會的,到家了我跟你發條信息。”
許茵略一猶豫,點頭。
“早點睡,不要讓我擔心。”
“嗯。”
陳亦森嘴角這才浮現一絲不再那麼苦澀的笑意,“那就好,走了,你記得晚上睡覺前把門反鎖。”
溫和磁性的男音落後,空氣中安靜片刻,接著是輕微的關門聲。
許茵起身,大步走到門口,她忽然很想再跟他多說兩句話,但是手握在門把手上又鬆開。
她……就這麼容易心軟嗎?
他對她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她怎麼能這麼沒出息的就被他三言兩語就輕易給打動。
怎麼年紀越大,腦子還越不清醒了,就算衛禮綠他是受陳亦森指使,但薑雅才經曆的痛苦就在眼前,她和徐浩門當戶對,七年的感情都那麼不堪一擊,更彆提她和陳亦森還麵臨這麼多問題。
可再怎麼說服自己對陳亦森態度冷酷無情一點,她還是忍不住往下擰了一下門把手。
門剛打開,腰肢忽然傳來一個力道。
“怎麼辦,就是舍不得走。”
黑暗裡,擁著她的懷抱,是那樣結實有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