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無憂還在猶疑撒嬌的說法,這邊沈辭柔抱著匣子已經跑出去很遠,出市門時甚至撞到了個人。
“抱歉抱歉!”沈辭柔態度良好,立馬道歉,下意識地刹住步子,回頭去看撞到了誰。
被她撞到的是個中年男子,一身胡服,頭上卻戴著個鬥笠。他壓下鬥笠,避開了沈辭柔的視線,也不接沈辭柔的話,自顧自往市裡走。
沈辭柔心裡覺得怪異,但也沒必要追上去。剛才那一眼她並沒有看清男人的臉,隻看見男人格外挺直的鼻梁,左側臉頰上生了顆不大不小的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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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辭柔一回府就殺去偏院找宋瑤。
宋瑤不在院子裡,沈辭柔就抱著長匣子敲了敲房門。
房裡宋瑤正在練字,一聽敲門的聲音就知道是沈辭柔,趕緊放下筆前去開門,邊開門邊說:“怎麼這時候來找我?”
“有事兒求你辦。”沈辭柔進門,擦了擦額上細小的汗珠。
宋瑤看見沈辭柔額上細細密密的汗和異常紅潤的臉頰,連忙倒了杯冷茶讓她緩緩:“什麼事讓你急成這樣?”
杯子遞到了眼前,沈辭柔也不推辭,噸噸噸灌了一氣,涼茶入腹,整個人都舒服不少。
她擦了擦潤濕的嘴唇,笑吟吟地湊過去:“求人辦事當然得跑著嘛,不然顯得多不上道。”
“你又懂了。”宋瑤瞪了沈辭柔一眼,奈何她生了張溫婉的芙蓉麵,這麼一瞪,反而瞪出點嬌俏的味道。
“閒話不多說了。”看宋瑤這個含羞帶嗔的樣子,往常沈辭柔肯定要逗逗她,現下心裡卻壓著無憂的事情,她打開匣子,開門見山,“我想讓你替我仿一幅字。”
宋瑤愣了愣,從匣子裡取出卷好的宣紙,一點點展開:“仿這個?”
“對。”
“‘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宋瑤念著殘存的字,微微皺眉,“是《蘭亭集序》。仿這個倒是不難,但我不能保證一模一樣。寫這幅字的人……”
說到這裡宋瑤不說下去了,沈辭柔生平最恨說一半留一半的話術,留個尾巴讓人心癢癢。她追問:“寫字的人怎麼了?”
“這字仿的是王右軍,我也仿過,看得出寫字的應當是個女子,且寫這字時十分平靜。這半幅字筆勢流暢,落筆圓融,我若是仿,大概也隻能仿形,仿不出神。”宋瑤搖搖頭,“你從哪兒找來的這幅字?”
沈辭柔張口欲說,想想又換了說法:“小秘密。說出來的話,我怕被阿娘打。”
宋瑤失笑:“一幅字而已,有什麼秘密?再者,我也不會告訴姑姑。”
“秘密嘛,就是不能告訴彆人的。”沈辭柔挑了挑眉,壓低聲音,“不然你怎麼不告訴我,送你那方端硯的是誰啊?”
一提起桌上的那方端硯,宋瑤麵上騰地一紅。她收起半幅字,“啪”一聲蓋上匣子,開口想說沈辭柔,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憋出一句:“那我也不問你了。”
“這不就對了嘛。”沈辭柔見好就收,將匣子放在桌上,“這個就拜托你啦。是特彆重要的東西,勞駕,拜托,勞煩,求你了。”
宋瑤板著臉,麵上仍是通紅:“知道了。”
“我就知道瑤瑤是個聰明伶俐善解人意溫文爾雅和善可親的小娘子!”沈辭柔胡亂誇了宋瑤一通,拍拍匣子蓋,轉身就溜出了門。
宋瑤歎了口氣,摸摸猶自發燙的臉頰,抱起匣子走向書桌。
仿這半幅字確然需要不少功夫,宋瑤四歲起開始練字,迄今已有十一年,一手字寫出秀麗風骨,在長安城的貴女圈中名氣不小。但她畢竟隻有十五歲,又寄居姑母家中,年齡、身份遠遠不及這幅字寫下時的執筆人,試著仿了幾個,總覺得不像。
直到入夜後用了晚膳,宋瑤還在書桌前對著這半幅《蘭亭集序》發愁,手中的狼毫筆握了半晌,墨滴在宣紙上暈開,還是落不下一筆。
這時有人敲了敲門,敲門聲規規矩矩,隨後是秋月的聲音:“宋娘子,奴婢方便進來嗎?”
宋瑤放下筆,前去開門讓秋月進來:“有事嗎?”
“沈娘子讓奴婢給宋娘子送夜宵。”秋月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桌上,規矩地向宋瑤屈膝行禮,“還有答應宋娘子的禮物。”
托盤上放著一碗紅棗銀耳羹,銀耳燉得極為粘稠而幾近透明,碗中幾乎看不出銀耳的痕跡,隻浮著幾枚去核的紅棗,淡淡的甜香一縷縷地浮出來。
紅棗銀耳羹邊上的是個精巧的小盒子,宋瑤伸手打開,裡麵是一對光潤的珍珠耳墜。鑲珍珠的托是銀製,做成花瓣咬合的樣子,看著很是素雅,又透出點年輕娘子才有的精巧心思。
宋瑤有些驚喜,關上盒子,正想讓秋月去道謝,抬眼卻看見了秋月耳墜上的兩粒紅珠:“這對耳飾我倒是沒有見你戴過。”
秋月下意識地摸了摸耳垂,微微一笑,仍低著頭:“是沈娘子贈給奴婢的,其他姐妹也各自拿了些首飾。奴婢見紅得可人,便忍不住戴上。”
“我瞧著也好看,很襯你。這也是阿柔表姐的心意,你可彆弄丟了。”宋瑤微微一笑,“也替我謝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