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久有些結巴:“你……你說的這個……帕勒將軍,他幾歲了?”
“他今年……”赫連誅想了想,“六十四歲了。”
阮久:!!!
太慘了,六十四歲高齡,本應該安心養老的年紀,竟然要麵對這種喪心病狂的問題。
可憐的帕勒老將軍,這一路你到底是怎麼過來的啊?
赫連誅又道:“他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還有五個孫子,四個孫女,他說的肯定是對的。”
阮久乾笑:“這樣啊?那他是怎麼說的?”
“他先問我,你的屁股大不大。”
阮久哽住,腳趾忍不住抓了抓:“你沒告訴他,我是……”
“我說不大,你真的好瘦啊。”赫連誅捏捏他的肋骨,繼續道,“後來他又問我,我是怎麼做的。我說我親你的臉了,他又問然後呢。”
赫連誅疑惑地看著他:“然後還要做什麼?軟啾你知道嗎?”
阮久使勁搖頭:“我不知道。”
“帕勒也是這樣說的,然後我再問他,他就隻是笑,不肯跟我說了。”赫連誅看著他,“不過我現在知道了。”
阮久登時緊張起來:“你、你……你知道什麼了?”
“我問了他很久,他才肯告訴我的。”赫連誅說著就啄了一口阮久的臉頰,求表揚地看著阮久,“他說要多親幾次。”
阮久整個人都跟麵條一樣軟了下去。
什麼人呐這是?
他已經能夠想象到,白須的老將軍被赫連誅堅持不懈的求知精神問得沒辦法,隨便敷衍他的場景了。
但是現在,數阮久自己最可憐。
小狗舔人可不是件舒服的事情,阮久像一條死魚一樣躺在榻上,默默哭哭。
好半晌,烏蘭的聲音從外麵傳來,他好像在外麵等了很久,實在是等不了了。
“大王,王後,先吃飯吧,吃完飯再生。”
阮久聽到他在憋笑了!
偏偏赫連誅渾然不覺,開開心心地在他臉上印下最後一口,滿意道:“這回應該足夠多了。”
他稍稍鬆開手,阮久便從他懷裡滑走了。
“烏蘭!我要洗臉!嗚嗚嗚,我臟了……”
外間早已經擺好了飯菜,赫連誅坐在桌前,給阮久擺好碗筷。而阮久背對著他,正用力擦臉。
赫連誅有些緊張:“軟啾,你不要擦得那麼用力,會沒用的。”
阮久氣得連頭也不回,一甩手,就把巾子甩到他的臉上。
他憤憤地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準備吃飯。
赫連誅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小心翼翼地給他夾菜:“不要氣壞了身體,要是……”
阮久知道他想說什麼,“不要氣壞了身體,要是氣壞了孩子就不好了。”
他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阮久把筷子拍在桌上:“你再敢在我麵前提‘孩子’兩個字,我就把你丟出去。”
見他真生氣了,赫連誅想起上次阮久說,怕壓著“孩子”,不讓自己抱著他睡的事情。
和什麼孩子比起來,那還是他自己比較重要。
赫連誅飛快地瞥了阮久一眼,害怕地扣手手:“我下次不敢了。”
這還差不多。
阮久抬手給了他一個腦瓜崩,扭頭又看見他養的那兩隻小狗和小狼抱在一起,互相給對方舔舔毛。
兩個小東西站不穩,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
第二天一早,阮久就要去找父親,赫連誅要跟他一起去。
阮久看著赫連誅準備的一車禮品,有些奇怪:“你要做什麼?”
赫連誅道:“去看望你爹。”
他昨天惹阮老爺不高興了,當然要過去看看。阮久不知道,隻覺得他奇奇怪怪的。
阮老爺仍舊住在驛館裡。他來得緊急,原本跟著他的隨從都跟不上,被他遠遠地甩在後麵。
他隻要看到阮久平安無事,就放心了。
等到回到驛館,一坐下來,阮老爺才覺得身上疼痛。
他也不年輕了,跑了一天一夜,馬都換了好幾匹,他也沒歇一歇,實在是累壞了。
但是阮久來看他,他又不想在阮久麵前表現出一點兒難受的樣子,強撐著和他說了一會兒話,就把他趕出去玩兒,讓赫連誅留下。
又是這樣的場景。
阮久已經習慣了。
待他走後,赫連誅趕忙起身行禮:“爹,我錯了。”
阮老爺看了他一眼,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半晌,最後道:“你和阮久應該算是朋友吧?”
赫連誅重重地點頭:“是,我保證,以後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
可是說到底,阮老爺能有什麼法子呢?
*
阮久和赫連誅從驛館裡出來的時候,正巧碰見一個精神矍鑠的白髯老將軍,帶著一隊人馬從不遠處走來。
看見赫連誅,那白髯老將軍立即就下了馬,步行上前行禮:“大王。”
老將軍的目光轉到赫連誅身邊的阮久身上,又喊了一聲:“王後。”
阮久回了禮,看向赫連誅,赫連誅用漢話介紹道:“這是帕勒將軍。”
噢,就是那個以六十四歲高齡、獨自麵對赫連誅追問“怎麼造娃”的可憐老將軍。
阮久沒由來地想笑,隻能抿著唇忍住。
帕勒讓身後士兵退後,長輩似的拍拍阮久的肩,用不太標準的漢話道:“這小姑娘真不錯。”
阮久差點被他拍倒,反駁道:“我不是小姑娘!”
雖然來了鏖兀,但阮久穿的還是梁國的衣裳。鏖兀人不怎麼熟悉梁人的打扮,老將軍常年在五羊山下駐軍,對朝政不太關心,先入為主地就認為王後是小姑娘。
偏偏阮久生得唇紅齒白的,他再一看,是小姑娘沒跑了。
帕勒聽他這話,看向赫連誅,赫連誅點點頭:“是小公子。”
帕勒脫口而出:“那大王乾什麼還問我怎麼生……”
氣氛有一點尷尬。
他知道大王年紀小,不通人情世故,但也沒想到他竟然這麼不通。
阮久氣得去打赫連誅,才打了一下,看見帕勒正看他,連忙收回手,“輕輕”地推了一把赫連誅:“我去馬車那邊等你。”
赫連誅穩站不動:“好。”
帕勒目送王後離開,最後對赫連誅道:“小公子也很好。”他上前半步,壓低聲音問道:“兵符可還在大王手裡?”
赫連誅點頭。
昨天收拾完城門前的殘局,就已經很晚了,他不便再去太後宮中,所以兵符還沒有還回去。
帕勒簡短有力地說了一句:“想辦法,把兵符留下。”
“我知道。”
兩個人說這幾句話,仿佛隻用了一瞬的時間,很快就分開了。
帕勒望了望四周,撤回腳步,從袖中拿出一條狼牙項鏈:“大王可還記得這個東西?”
狼牙被打磨得潔白光滑,各色珠子串聯,在陽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這是大王第一次打下頭狼,那匹頭狼的牙。大王當時讓我把這東西收好,等到大王新婚時,再拿出來交給大王。”帕勒把項鏈遞到赫連誅麵前,看了一眼街道對麵,趴在馬背上,和烏蘭說話的阮久,“大王現在要把東西拿走嗎?”
赫連誅拿過項鏈:“當然要。”
“哦,原來如此。”原本帕勒還擔心,和親人選是太後硬塞給大王的,大王恐怕不喜歡,如今看來,原來是喜歡的。
赫連誅把項鏈收進懷裡,再和他說了兩句話,就跑著去找阮久了。
*
回到宮中,在太後身邊伺候的周公公早已在大德宮中等候,看見他們回來了,連忙迎了上來。
“小公子回來了。”周公公幫阮久解開披風,“娘娘說,小公子昨日受了驚嚇,特意送了些凝神靜氣的補品過來。還讓廚房做了些點心,都是小公子愛吃的。”
他將披風交給烏蘭,又看向赫連誅:“大王,娘娘請您去宮中商討善後之事。”
赫連誅道:“格圖魯,把放在裡邊的木匣子拿出來。”
格圖魯雙手捧著木匣子出來,赫連誅打開看了一眼,握了握兵符,放回去之後,對阮久撒嬌道:“給我留一點吃的。”
阮久道:“知道了。”
赫連誅轉身離開,周公公拍了拍手,十來個小太監捧著托盤,魚貫而入。
“這幾個是補身子的,這幾個是點心。小公子嘗嘗看喜歡哪個,喜歡哪個就吃哪個。”
*
萬安宮中,太後坐上首,攝政王於下首,背靠椅背,仰著頭,幾個小太監用溫熱的巾子擦拭他的下巴,正幫他剃須。
攝政王笑著說了一句:“還是娘娘這裡的人手藝好。”
赫連誅進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他隻看了一眼,就垂眸收起厭惡的目光。
一直都是這樣。
攝政王餘光瞥見他,用巾子捂著下巴,便起身行禮:“大王。”
赫連誅微微頷首,抬眼看向太後:“母親。前日為解赫連誠圍城之困,向母親請求兵符,如今赫連誠已然伏法,兒子特意將兵符還來。”
他抬手讓格圖魯拿著匣子上前。
“赫連誠一派黨羽眾多,喀卡與其他許多部落交往甚密,仍有小部分亂黨逃竄在外,兒子已經將追查亂黨的具體事宜交付給了帕勒老將軍,事出緊急,沒來得及回稟母親。不知母親意下如何?”
兵符到了眼前,太後卻也不看,隻道:“甚好,帕勒將軍是可信之人。”
“兒子回去整理文書,後續事宜交接……”
“後續事宜就全權交由你處置。”太後抬手,塗抹著紅色蔻丹的手指,把兵符往外推了一把,“你拿著兵符,也更好行事。”
沒有想到她竟然是這樣想的,赫連誅與攝政王都十分意外。
赫連誅趕忙行禮應了,容不得她後悔。
攝政王推開小太監,看向她。太後笑了一下,並不理會他,鮮紅的指甲點在木匣上,劃出一道淺淺的痕跡,玩笑似的說道:“若是做得不好,可是要收回的。”
“是。”
三個人各懷心思,說了一會兒話,周公公便回來複命了。
太後見他回來了,才有了興致,坐姿都稍微直起來了:“小久吃了什麼?”
“小公子不愛吃那些補品,隻喝了兩口燕窩,奶皮子倒是吃了好些。”
太後笑道:“和我一樣,不愛吃藥。彆讓他多吃奶皮子,那東西吃多了膩得慌。”她最後才想起赫連誅,對他說:“你也回去罷,看有什麼想吃的。”
赫連誅起身告退。
他走之後,攝政王幽幽道:“我才走幾天,阿姐就多了個兒子。”
他摸了摸光潔的下巴,走到太後身邊,在她腳邊的台階上坐下,抬頭看她:“阿姐還想要兒子嗎?”
太後低頭,摸了摸新做的指甲,應了一聲:“嗯,我認了,乖兒子。”
攝政王愣住,太後起身繞去後殿,淡淡道:“你忘了,先王可不準我改嫁。臨終之前,先王可是特意下了旨意,要我為他守到死呢。你要想這些沒影兒的事情,不如去地下,再向他討一道旨意。”
攝政王低聲道:“赫連家沒有一個好東西。”
周公公扶著太後回了後殿,然後上前請攝政王離開:“王爺請。”
*
赫連誅回到大德宮,把兵符放好,阮久讓他過來吃東西。
“這個燕窩粥很好喝的,我嘗過了,特意留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