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久清醒過來,睜開眼睛:“嗯,你說的對,應該這樣的。”
“不能寒了百姓的心。”柳宣道,“不過劉長命這個人,不能放在明麵上來說。下毒之人可能還在朝中,隻能暗中調查。”
“對,要是再把他害了,那就是我不好了。”
“不過……”
“嗯?”
“如今鏖兀主事的是太後娘娘,你要做這些事情,起碼要寫信告訴她一聲。”
“嗯。”阮久點點頭,“我明天早上起來就寫。”
柳宣拉過被子:“要是你再撒個嬌,說不準太後娘娘會把赫連誠留下來的東西給你。”
“誒?”阮久撐著手坐起來。
未曾設想的道路。
柳宣道:“其實你的思路沒錯,戰場上的事情,無非是叛國通敵那一套。去年戰敗,太子殿下因為這一場仗身負重傷,梁國卻也因為這一場仗元氣大傷。倘若是太子殿下的尋常政敵,要做這樣大手筆的事情,肯定要思量再三,要是把握不住,梁國就此亡了怎麼辦?”
“所以你猜測此事鏖兀也有人參與是沒錯的。那人和鏖兀的人約定好了,兩頭獲利,才敢鋌而走險。查一查赫連誠那邊,說不定會有線索。”
阮久被完全氣醒了,躺在床上,瞪大眼睛,久久無法入睡。
他搖搖柳宣:“我們現在就起來寫信。”
他給蕭明淵寫了信,先把這件事情告訴他。
還給太後也寫了一封,在柳宣的指導下,撒了一點點嬌。
*
第二天一早,是格圖魯來請的阮久。
格圖魯輕輕推開房門,站在門外,輕輕道:“王後,起床鍛煉啦,可以長高哦。”
他一個大男人,這樣說話,聲調輕佻,每句話最後,上挑的尾音尤其不自然。
烏蘭就站在他身後,盯著他說出這句話,好讓他把阮久給喊出來。
阮久一晚上都在寫信,沒怎麼睡,還迷迷糊糊的,緩了半晌,應了一句:“今天不去,我明天再去吧。”
格圖魯不知道該怎麼辦,回頭求助烏蘭。
烏蘭一把推開他,讓我來。
“王後,再不鍛煉長高,大王就要比你高了哦。”
阮久騰地一下從床上彈起來。
“來了!”他抹了把臉,“烏蘭,我要洗臉。”
“來了來了。”
烏蘭回頭看了一眼格圖魯,還是我有用。然後就端著早就準備好的東西進去了。
柳宣早就起來看書了,阮久一個人起床,換好衣裳,兩個人陪著他去了武場。
行宮雖然簡陋,但赫連誅留在這裡的理由就是讀書習武,所以這些東西都不缺。
阮久一邊往武場的方向走,一邊捏起拳頭,和格圖魯的比較了一下。
“其實還是差不多的。”
格圖魯懷疑地皺起眉頭:“是嗎?”烏蘭掐了他一把,他連忙應道:“是是是,王後說的對。”
阮久又問:“那我什麼時候能長得像你一樣高啊?”
格圖魯撓著頭,很是為難:“王後有所不知,我在鏖兀,已經算是很高的了。就算在鏖兀,也少有人比我……”
他話還沒完,就到了武場。
赫連誅已經在裡麵了。
烏蘭和格圖魯下意識看向阮久,阮久倒是沒有什麼反應,沒看見赫連誅似的,大大方方地走進去了。
“大王。”
赫連誅頓了一下,然後回他一句:“王後。”
極其彆扭的兩句話,客氣得不像和親對象,像是上級與下屬。
烏蘭與格圖魯對視一眼,他們好像做錯了什麼。
阮久走到武場的另一邊,朝他們招了招手:“快點過來啊。”
沒辦法,兩個人隻能頂著赫連誅微怒的目光,加快腳步逃離,跑到阮久那邊。
大王與王後吵架,殃及後妃。
可憐弱小的後妃在勸架失敗之後,除了逃跑,還能做什麼呢?
*
阮久跟著格圖魯打了一會兒拳,到點了,就換身衣服,去劉老先生那裡。
今天兩個人坐了兩輛馬車,一前一後,一路沉默著到了城外。
劉老先生看出他們之間的氣氛好像不太對,但老師就是鐵麵無私的老師,根本不管這些,一上來就讓阮久把功課拿給他檢查。
阮久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可能不是很好,但他沒想到,自己的功課能把劉老先生氣得火冒三丈、七竅生煙。
他下意識往後退了退:“也……”
也沒有這麼差吧?這表現的也太誇張了。
劉老先生把書往桌上一拍,拿起桌上的戒尺:“你給我過來。”
阮久使勁搖頭,轉身要跑:“我先走了。”
“大王,按住他。”
赫連誅轉頭看了一眼,伸出手,輕輕地拽了一下阮久,就讓阮久逃走了。
他指望不上。劉老先生自己站起來,舉著戒尺,滿院子追人。
赫連誅想出去看看,又覺得這樣不好,像是刻意看阮久的笑話似的。
於是他坐在位置上看自己的書,卻又忍不住留意著外麵的動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麵傳來三聲戒尺落在的聲音,停頓了一瞬,阮久的“嗚嗚”聲也跟著傳來了。
最後阮久揉著通紅的手心進來,眼淚汪汪地在位置上重新坐下。
他連筆都拿不穩,雙手夾著筆,舉起來又落下。
劉老先生道:“沒打你右手,好好寫。”
阮久紅著眼眶,吸了吸鼻子:“知道了嘛。”
*
就這樣過了三天,阮久和赫連誅還是沒有怎麼說話。
事情越拖越難開口,到後來,阮久都習慣不和赫連誅說話了。
反正住在柳宣那裡也一樣,沒有什麼不同。
就是功課不太好做,阮久自己覺得他已經特彆特彆努力地在寫了,還讓烏蘭和格圖魯幫他,到後麵,他幾乎把行宮裡所有會漢話和鏖兀話的人找過來教他,可是老劉頭就是不滿意。
他不滿意,阮久就得挨手板。
這樣挨了三天,到第四天,阮久實在是受不了了。
這天早晨,他趴在床上,讓十八用滾燙的水洗了一遍手帕。
他正要把手帕貼到額頭上時,烏蘭過來了。
“王後起了嗎?要去先生那裡了。”
阮久連忙讓十八把熱水推到床底,自己把帕子蓋到額頭上。
他咳了兩聲,虛弱道:“我生病了,你幫我向老師請個假。”
烏蘭見他臉色微紅,大步上前,試了試他的額頭:“是有點燙,還是請大夫過來看看吧?”
“我已經讓他們去請了,你讓赫連誅今天自己過去吧。”
“好,那我去跟大王說。”
“我想休息一會兒。”
“好。”
烏蘭幫他壓好被子角,就出去了。
阮久鬆了口氣,轉頭對上十八的目光,他的眼裡寫滿了“太強了,真是太強了”。
阮久把帕子拿下來,笑著晃晃他的手臂:“好十八,我就歇一天,再被打手板,我的手都要被打斷了。”
十八也笑了一下:“小公子裝病都裝完了,我還能拆穿不成?”
阮久眉眼彎彎:“你去挑幾本我帶過來的話本,好久沒看了,我今天要一口氣看五本。”
“知道了,知道了。”
十八起身,才走到門口,就停下了腳步。
“大王。”
阮久連忙躺回去,把帕子蓋好。
十八在外麵攔住赫連誅,給阮久爭取時間。
而且……最近他們兩個在吵架,十八害怕他們兩個見麵,又要鬨出什麼事情來。
他道:“大王,小公子昨天夜裡睡覺的時候蹬了被子,小的們一時間也沒留神,就讓小公子著涼了。今天還是請大王一個人去劉先生那兒吧?”
赫連誅大約是不聽他的話,非要進去看看,十八連忙追上去,要把他攔下來。
“大王,大王,小公子真病了,現在已經睡下……”
赫連誅一把掀開帳子,和還沒來得及閉上眼睛的阮久正好對上目光。
阮久被定在原地。
赫連誅也沒有什麼動作,一隻手還掀著帳子,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人,或許是因為憤怒,或許是因為難過,總之他不是很鎮定,胸口起起伏伏。
阮久往裡邊躲了躲,試圖狡辯:“那個,我今天不去……”
沒等他狡辯,赫連誅卻倏地紅了眼眶:“軟啾……”
他在床邊坐下,使勁搓了搓阮久的臉:“你怎麼生病了?還這麼燙。”
這下倒是阮久有些不好意思了:“也有可能是被你搓燙的。”
赫連誅沒聽見這句話,低著頭,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說了一句:“我錯了,對不起。”
“你彆不跟我說話。”赫連誅看著他,漆黑的眼眸閃著水光,“我就知道你晚上肯定會蹬被子,不和我一起睡的話肯定會著涼,你搬回來睡好不好?”
阮久沉默了一會兒,在赫連誅的眼淚快要掉下來的時候,才應了一句:“……好吧。”
赫連誅破涕為笑,把阮久身上蓋著的被子裹一裹:“那我帶你回去睡覺。”
阮久隻來得及“誒”一聲,整個人都轉了一圈,被抱起來了。
這幾天赫連誅心情鬱悶,全靠著打拳練武發泄,力氣見長,就這樣把他一路抱回寢宮。
把阮久安置好,大夫也過來了。
十八早就叮囑過大夫了,所以老大夫也沒有多說,隻說阮久是受了涼,休息一天就好了,不用吃藥。
阮久躺在床上,身上蓋得嚴嚴實實的,看向赫連誅:“你去念書吧,今天我就不去了。”
赫連誅搓搓他的臉:“我也不去了,我留下來陪你。”
“……”阮久磨牙,“也行。”
赫連誅遣退眾人,自覺地脫了衣裳,和阮久擠在一床被子裡,給他暖一暖被窩。
赫連誅摸摸他的眼眶:“你睡一會兒吧。”
阮久哪裡睡得著?他隻想看話本!
阮久推他:“睡不著,要看話本,去給我拿。”
赫連誅跳下床榻,出去給他拿東西。
“好的,我最愛的王後。”
軟啾不是鏖兀的王後,軟啾是他的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