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殿門被人推開。
帕勒老將軍腳步一頓,了然地點點頭,要撤腳出去:“那老臣出去等著。”
阮久使勁推了一把赫連誅,赫連誅才鬆開他。
兩個人確實沒做什麼,隻是阮久煩極了,才不想理他。
阮久道:“老將軍有什麼事情現在說吧,我要回去了。”
帕勒老將軍抬頭,朝他笑了笑:“是嗎?現在可以嗎?”
他說後麵那句話時,看著的是赫連誅。
赫連誅微微頷首,他才留下來。
“嗯,秋獵的事情說完了,我要回去了。”阮久再說了一遍,越想越氣,使勁推了一把赫連誅。
赫連誅順勢躺在地上,也不惱,隻是朝他笑。阮久站起來,朝他扮了個鬼臉,轉身就要走。
赫連誅拉住他的衣袖:“軟啾,等一下一起回去,你說回去的時候可以牽手的。”
阮久沒應他,把他的手推開,就自己走了。
他與帕勒老將軍道了彆,帕勒老將軍和藹地朝他揮揮手,阮久回頭看了一眼,癟了癟嘴,小聲對他抱怨:“大王討厭死了。”
帕勒老將軍笑著點點頭,亦是小聲答道:“那老臣幫王後教訓教訓大王。”
阮久朝他堅定地點了點頭。
帕勒老將軍看著他離開了,才上前去看赫連誅。
赫連誅還躺在地上,不自覺地傻笑,見帕勒老將軍來了,才坐起來,恢複嚴肅的模樣:“老師。”
帕勒老將軍從懷裡拿出包得嚴實的書冊:“大王,最新的話本。”
赫連誅打開包裹,拿起老將軍新拿來的兩冊話本,隨手翻了翻:“多謝老師。”
“小事一樁,大王還有什麼想要的?老臣馬上去給大王弄來。”
“暫時不用了。”赫連誅翻起話本。
“王後回來之後,和大王的關係有更好嗎?”
赫連誅低頭翻書:“自然。”
帕勒老將軍笑道:“方才可不見得。”
“那是我鬨得他煩了。”
“怎麼能把人鬨煩了呢?大王就不會克製一些?書上學的都不用嗎?”
“我知道書上有這一條。”
赫連誅合上書冊,抬起頭,看見阮久就站在殿外走廊上,正等他一起回去。
赫連誅定定道:“我忍不住。”
帕勒老將軍滿臉寫著“真不爭氣啊”。
赫連誅把話本藏在書案底下:“老師,我要先回去了。”
他站起身,一邊喊著“軟啾”,一邊上前,牽住他的手:“回去吧。”
帕勒老將軍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能目送不爭氣的大王牽著他最愛的王後,一邊把手甩高高,一邊大步離開。
阮久被他拽著往前走:“小豬,你彆這樣,我有點害怕。”
*
秋獵如期舉行,當日天朗氣清,尚京城外搭起高台,燃起幾丈高的篝火。
阮久一人分飾兩角,先穿著王後的朝服,與赫連誅祭了天,再匆匆跑去換上大巫的衣裳,戴上他最愛的大巫的羽毛帽子,準備登上高台卜算。
鏖兀秋獵,並不隔絕百姓。相反的,百姓喜歡看大巫卜算,秋天之後便是冬天,鏖兀的冬天苦寒無比,最是難熬,大巫的占卜,可以給他們捱過冬天的信念。
所以他們反倒將占卜的台子壘得高高的。
阮久扶了扶帽子上的羽毛,從侍童手裡接過掛著羽毛的權杖,拄著權杖,從分列兩邊的朝臣之間走過。
鏖兀隻有一個神仙,就是天神阿蘇陸。
據說天神無所不能,而鏖兀分布各處的巫師們就是天神的使者,大巫作為巫師中最高的巫師,被鏖兀人看做是天神最親近的使者,死後是可以在天上侍奉天神的。
也正因為他們是天神的使者,所以他們都佩戴著羽毛,鳥類通天,這也是鏖兀人的看法。
阮久在兩個侍童的陪同下登上高台,赫連誅原本要跟著他一起上去的,但是從來都沒有這樣的規矩,人間君王是不能隨天神使者一同登上高台,窺測神意的。
赫連誅隻能站在下麵,抬頭望著阮久獨自走上去。
阮久乾淨又善心,又是幾年前才來的鏖兀,赫連誅早已經不信天神了,這時候倒也有些覺得,阮久就是天神派來鏖兀的使者了。
不過赫連誅倒不想把天神使者供奉起來,他想把他拽下神壇,用人間帝王的“汙濁之氣”把他弄臟,讓他回不去。
赫連誅越看越覺得阮久是上天派給他一個人的使者,引他上正途的。
總共是近百級台階,隻能一級一級走,阮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才到了最高處。
愈靠近篝火,愈是悶熱,阮久隻覺得熱浪撲麵,抬頭望了望,見火堆躥得極高,還冒著黑煙。
阮久在火堆前停下,從侍童手裡抓起一把彩色的小石頭,丟進火裡。
在火堆燃燒發出的劈啪聲裡,傳出幾聲悶悶的石頭落地的聲音。
阮久皺了皺眉,被熱浪推著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要等這堆火燒完才能把裡麵的石頭找出來,做卜算,那是秋獵結束前的最後一件事情,所以阮久把石頭丟進火裡,便要下台階。
但是——
阮久抬頭望了一眼篝火,忽覺不好,回身猛地將兩個侍童推開,自己也跌下石台。
就在他跌下石台的瞬間,高台上由木柴堆成的火塔,轟然倒塌。
這回阮久真像是天神派下界來傳信的使者了,大巫用來裝飾的羽毛,在風中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