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成年的第四天晚上, 王後悠悠醒轉,發現自己身上都是被豬拱出來的、狗咬出來的痕跡,疼得直哭。
大王趕忙安慰, 王後不領情, 抓起搭在床邊的衣裳,把大王攆著打,繞著皇帳跑。
一時間, 王後怒罵大王是“狗大王”的喊聲響遍整個營地。
不知道又是為了什麼事情,但肯定是大王又惹王後生氣了,而且事情還不小。
侍從們憋住沒笑,這不是他們該插手的事情,他們低下頭,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唯獨是帕勒老將軍, 剛牽著馬回來,看見王後追著大王打的模樣, 仰天長笑。
阮久回頭看了一眼,聽見他笑得這樣大聲, 更生氣了, 滿腔怒火, 全都轉移到赫連誅身上。
他轉頭去看赫連誅, 剛要說話,赫連誅趁著他走神的時候, 就拿過他手裡的衣裳, 把他裹起來了。
赫連誅低聲道:“走吧, 回去再打。”
阮久振振有詞:“還不是都怪你, 要不是你跑出來, 我要跑出來打……找你嗎?”
“我隻是想出來給你拿點吃的……好吧, 我的錯。”赫連誅很輕鬆地就把他抱起來了,“腿還軟嗎?”
阮久掙紮著要從他懷裡滑下來:“不用你管!”
赫連誅小聲問道:“你自己一個人站得住嗎?”
阮久哽住,赫連誅剛才就看見他下地的時候連站都站不住了,追著他打的時候,沒穿鞋的腳丫子都在發抖。
肯定不是被赫連誅氣的,他肯定是站不穩了。
赫連誅把他抱緊,掀開帳篷簾子,就進去了。
還沒完全恢複的阮久隻能懨懨地躺在床上,連自己最愛的烤肉都吃不了,隻能喝點白粥,吃點小菜。
王後真不是人乾的事情。
阮久蓋著小毯子,張嘴含住赫連誅遞到他麵前的勺子,朝邊上的小菜努了努嘴。
赫連誅會意,舀了一勺菜遞到他唇邊。
阮久慢慢地吃東西,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自己的嘴也很累,可能是說話說多了,也可能是親累了。
赫連誅小心翼翼地伺候他,生怕阮久生氣。
就這樣過了許久,阮久才吃了半碗粥。
赫連誅還要再喂,阮久就搖著頭說不要了。
“再吃兩口,你不餓嗎?”
“我不餓。”阮久保持微笑,“我被你氣死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赫連誅癟了癟嘴,委屈道,“我已經做足了功課了,但是我沒想到……”
“嗯?”阮久疑惑,“你做了什麼功課?”
“就是……”赫連誅怕他聽了又生氣,隻能儘量把話說得委婉,“事前、事中、事後該做什麼,我都學了一下。”
阮久震驚:“你跟誰學的?”
“當然是跟話本學的。”赫連誅還有些小驕傲,“這是第一次,你第一次就沒有發熱,都虧了我準備得好,把你照顧得很好。”
“原來是你早有預謀!”
赫連誅沒想到,阮久還能這樣生氣。
“我錯了嘛,百密一疏,我確實做好了準備,但是我沒想到……”
後邊的話,他說得太小聲了,阮久沒怎麼聽清。
“你沒想到什麼?”
赫連誅抬頭看他:“小狗掉進了肉山裡。”
阮久停住,這不是他說過的話嗎?
赫連誅沒算到,他太喜歡阮久了,就……事中這個過程,拖得太長了。
怎麼吃都吃不夠,不就是小狗掉進了肉山麼?
阮久反應過來,不知道該說什麼。
該誇赫連誅認真嗎?還是誇他厲害?或者誇自己真是太有魅力了?用赫連誅的話來說,實在是太漂亮了,就讓人沒忍住。
阮久不太認為這是誇讚。
赫連誅幫他把靠著的枕頭擺好:“軟啾,我不是故意的。”
阮久看了他一眼,對上他漆黑的眼睛,竟也消了氣。
“下次……”
他原本想警告赫連誅,下次輕一點的,沒想到赫連誅才聽見這兩個字,眼睛就簇地一下亮起小火苗了。
於是阮久“無情”地改了口:“沒有下次了。”
赫連誅眼裡的小火苗又熄滅了,變成漆黑漆黑的模樣。
阮久驀地想起昨天晚上紅燭燃儘的時候,赫連誅的眼神,也是這樣黑漆漆的。
他的身體還殘存著些許本能反應,下意識往後退了退。
“你又生氣了?”
“沒有。”赫連誅癟了癟嘴,捏住他的後頸,“你好像很怕我,從前幾天開始。”
赫連誅是沒有感覺錯的,從阮久的細作身份被發現的時候開始,阮久就有點怕他。
在昨天晚上被他抓住之後,阮久對他的害怕又更上一層樓。
阮久當然是不願意承認的:“沒有。”
喜歡和害怕,當然是不抵觸的。
可是赫連誅很介意。
“你彆怕我,我很乖的。”
“看不怎麼出來。”
“昨天是因為你……”赫連誅眨了眨眼睛,“你太不聽話了。”
原本憑借昨晚的交流變得稍微緩和的關係,又被這句話拉進了現實裡。
昨天晚上,赫連誅隻顧著逗弄阮久了,而阮久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那件事情從來都沒有解決,他們兩個從來都沒有說開過。
阮久垂了垂眼睛,不情不願道:“給你灌酒下藥的事情,是我不對。”
赫連誅笑著道:“沒關係,那個藥對我沒什麼用。”
阮久再一次抬頭看向他:“我隻是想回梁國。”
“我不準……”
“我不準。”
兩個人同時開了口。
“我就知道。”
阮久嘟囔了一句,把小毯子丟給他,自己從床榻裡扯出大毯子,躺下蓋好,翻了個身,準備再睡一會兒。
他翻了個身,背對著赫連誅,閉上眼睛,枕著雙手:“你總不能每一回都把我抓回來,我總是要回去的。”
“我能。”赫連誅站在他背後,朝他露出森白的牙齒,“我能鎖你一輩子。”
*
阮久又睡著了,這次還是帶著眼睫上未乾的眼淚睡的。
他閉上眼睛的時候,就想到了家裡人,然後讓烏蘭回宮一趟,把他放在宮裡的那個小狗布偶給拿來,他要抱著睡。
這是他從永安帶來的,從小就抱著的布偶,現在有些舊了,也不怎麼抱了,偶爾想家的時候才會拿出來看看。
他還讓烏蘭把開飯給牽過來,就係在床邊。
開飯也有點老了,總是在掉毛,反應也不如從前靈活了。
阮久不想累著它,出門的時候也不怎麼帶著它了。
可是這回出來,它卻仿佛很高興的模樣,繞在阮久床邊轉圈圈,搖著尾巴,根本停不下來。偶爾還跳上床榻,用鼻子拱拱阮久的後背。
阮久的那隻小狗布偶,與它有幾分相似。
阮久抱住兩隻狗,小聲道:“睡吧。”
開飯便趴在他身邊,挨著他睡覺,尾巴還在空中搖來搖去的。
阮久用腳輕輕壓住它的尾巴:“我知道你很高興,下次還會帶你出來的,快點睡吧,我好困啊。”
他聞著小狗布偶的氣味,仿佛回到永安城自己的房間裡,一早起來就能看見爹娘和哥哥。
不是他想舍棄赫連誅,實在是赫連誅太固執。
他逃又逃不走,沒跑走多久就會被赫連誅給抓住。就算真的僥幸到了永安,赫連誅也會聞著味道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