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言,赫連誅才停下腳步。
阮家人待他這樣好,不能連累他們。
況且,他也有幾件事情要在梁國皇宮裡辦。
赫連誅大步走到堂前,到了阮久麵前,同他說了一句:“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
阮久道:“我跟你一起去吧?英王……”
“不用,你留在家裡,回去睡覺。”
阮久還要再說話,可是這時候赫連誅已經走了。
阮久沒辦法,隻能讓人去套馬車,把赫連誅的大氅拿來。
*
英王攝政,幾乎已經把自己的府邸搬到皇宮裡來了。
侍從引著赫連誅進了宮,到了皇帝的寢宮。
梁帝病重已有半年,滿殿都是濃重的藥味。
那侍從帶著赫連誅進了正殿,請赫連誅在這裡稍候,就離開了。
赫連誅看了看四周,四下無人,安靜得可怖。
他當然不會就這樣站在這裡等著,想了想,便朝邊上走了一步。
他繞過正殿,推開門,到了偏殿。
偏殿裡,暗色的帷帳垂落,因為沒有一點風,也就一動不動。就算是赫連誅推門進來,帷帳也隻是微微晃動兩下,很快就恢複了死一般的沉默。
赫連誅在將要踏進偏殿門檻的時候,微微側目,似乎是看見了什麼。
於是他撤回腳步,大步往後殿走去,拽著英王的衣領,將他提了出來,甩在地上。
“大王!大王!”
兵臨城下的事實顯然將英王折磨得心神不寧,他臉色憔悴,眼下兩片烏青,見著赫連誅,就隻是喊“大王”。
赫連誅語氣冰冷:“偏殿裡的是誰?”
“是父皇。”他還怕赫連誅聽不懂,連忙補了一句,“是梁帝。”
赫連誅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關節:“你想跟梁帝說,蕭明淵勾結鏖兀謀反,讓梁帝傳位給你。”
“不敢不敢。”雖然被說中了,但英王還是連忙垂首,“小王知道,蕭明淵所率軍隊都是大王的軍隊,所以想著,將大王請進宮來商議,看大王如何才能退兵。“
赫連誅不語。
英王繼續勸說,他確實沒有想到,鏖兀真的會借兵給蕭明淵,而他隻是被太子安插在朝中的人絆住了腳,稍微晃了晃神,蕭明淵這個從沒帶過兵的人,就到了城樓下。
他擅長陰謀詭計,怎麼會擅長帶兵打仗?
蕭明淵行軍途中,他就有過幾次部署,可是都被蕭明淵輕鬆擺平了。
如今事態緊急,眼看著到手沒半年的江山就要易主,他實在是急了,開始胡亂想些法子了。
其中最簡單的,當然就是勸服赫連誅退兵。
“那些都是大王的軍隊,隻要大王一聲令下,便可解我圍城之困。至於大王要提什麼要求……”
赫連誅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朕先去見見梁帝。”
“也好。”英王伸出手,“大王請。”
赫連誅再沒看他一眼,就轉身去了偏殿。
英王暗自慶幸,赫連誅去見父皇,讓父皇知道蕭明淵與鏖兀勾結,自然會傳位給他的。
梁帝行將就木,躺在床榻上,身邊一個侍奉的人都沒有。
赫連誅掀開帷帳進去時,他還以為赫連誅是宮人,氣若遊絲道:“水,朕要……”
赫連誅沒理他,徑自上前,在床榻前的椅子上坐下。
梁帝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渾濁的眼珠看見來人,開始還沒想起來這人是誰,待看到赫連誅的眼睛時,忽然想起來了。
他就像是忽然被嚇到了一般,幾乎要從床上彈起來,顫抖的手指指著赫連誅,嗓子裡發出沙啞的聲音:“你……你……”
赫連誅沒有開口,回頭看了一眼英王:“出去。”
英王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梁帝:“父皇,大王是特意過來探望你的,不會……”
他還沒把話說完,梁帝便抬手要他出去,他隻能訕訕地出去了。
偏殿的門關上,帶起風來,將帷帳吹動。
殿中的藥味不是很好聞,赫連誅也不打算在這裡久留,直接問道:“阮久做細作時的那些書信,在哪裡?”
這也就是他要進宮一趟的目的了。
阮久還有把柄在梁帝手裡,阮久自己都忘記了,或許他根本也不在意,覺得太子和蕭明淵不會計較的。
但是赫連誅做事周全,信不過旁人,不願意留一點破綻,更何況此事事關阮久,還是謹慎些為好。
所以他這次進宮,就是要把事關阮久的東西都拿走銷毀。
梁帝從喉嚨裡發出兩聲尖銳的呼嚕:“朕這個和親公子,還真是選對了。”
赫連誅沒有接話,隻問:“書信在哪裡?還有沒有彆的東西?”
梁帝閉了閉眼睛,還是不回答:“若是沒有他,隻怕朕的大梁都要亡了,還是朕……”
赫連誅厲聲打斷他的話:“彆廢話,在哪裡?”
話音剛落,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就哐的一聲,紮在梁帝腦袋邊,穿透了枕頭。
梁帝被嚇得愣住了。
他絕想不到,五年前在梁國還躲躲閃閃的大王,現在已經敢在梁國皇宮裡,對著梁國皇帝動刀子了。
他像是卡殼一樣,咳嗽了兩聲,才道:“在紫宸殿……後殿的暗格裡,都在裡麵,沒有其他的了。”
赫連誅在腦子裡想了想梁國皇宮的布局,大概知道紫宸殿在哪裡。
而梁帝見他不說話,還以為他是又發怒了,他看了看腦袋邊的匕首,生怕赫連誅再抄起這把匕首,把他的腦袋給紮穿,於是再說了一遍:“沒有了,真的沒有了。”
赫連誅冷笑一聲,把匕首收回來。
他不欲久留,問到了這件事情,就要離開了。
梁帝從驚恐當中回過神來,陷入更大的驚恐之中。
“你……你早就知道了?”
赫連誅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是,朕早就知道了。”
“那你……”
這樣的問題,赫連誅已經回答過太多次了,他已經說到不願意再說了。
“朕喜歡他,一開始就很喜歡他,想讓他留在鏖兀,才幫他做細作的,現在還特意來幫他銷毀證據。”
這樣的事情,梁帝簡直聞所未聞,
哪有人會喜歡上細作,還處處為細作打掩護的?
一定是……
赫連誅看出他的想法,淡淡道:“你不用擔心,阮久每次送回來的書信,上邊寫的事情雖然無關緊要,但都是真的。我沒有利用過他,朕一向光明磊落,不用這些陰損招數。”
說到利用,赫連誅垂了垂眼睛:“阮久一開始多喜歡你啊,把你當成另一個父親看待,可是你呢?你是怎麼對他的?”
在阮久即將離家和親的前一個晚上,用阮家人要挾他,當細作,給梁國傳遞消息。
仿佛這個世上有兩個梁帝,一個在白□□走,於朝臣而言,是溫和寬厚的君王;於蕭明淵而言,是慈愛的父親。一個在晚上出沒,是玩弄權術、玩弄人心的君王。
他偽裝了太久,快要成了本能,白天夜晚分裂開來。
梁帝喘了兩口氣:“我原本是很喜歡他的,他長得好看,脾氣也好,又可愛。可是他身為梁人,怎麼能不給梁國打算?若是他不做,梁國百姓都……”
“和親的時候,你就是用這樣的話來壓他的。”赫連誅摩挲著匕首上的花紋,“這些都是你的事情,梁國朝廷無能,卻把梁國百姓壓在他的身上。”
“我……我也有兩個兒子……”梁帝忙道,“老四死了,老大傷了雙腿,還在養病……”
赫連誅冷笑:“這話五年前同阮久說說還行,現在,你死在內鬥中的兒子,可比死在戰場上的多多了。”
赫連誅一甩手,輕輕巧巧地,便將匕首重新紮到梁帝的枕頭上。
梁帝躺著不敢說話,眼睜睜地看著他出去了。
赫連誅出去時,英王已經不在外邊了。
這樣也好,他現在去一趟紫宸殿,把東西都拿出來,就可以回去了。
阮久肯定還沒上床睡覺,大冷的天,早點回去抱著老婆睡覺多好。
赫連誅這樣想著,便刻意忽略了站在殿裡的其他人,徑直向外走去。
那是個白皙高挑的年輕公子,眉眼之間還與阮久與幾分相似。隻是赫連誅沒多看,也就沒有察覺。
見他要走,那公子趕忙上前:“大王,雪天路滑,王爺說……”
他走過來的時候,衣袖拂動,角落裡的小香爐飄來一陣古怪的香氣。
赫連誅皺了皺眉,屏住呼吸,攏了攏出來的時候、阮久給自己披上的大氅。
他大步要走,那公子生怕辦不成事情,上前就搭住了赫連誅的肩膀。
“嘭”的一聲,那人還沒反應過,就已經被摔在了地上,他被摔得眼前發花,癱在地上動彈不得。
赫連誅沒瞧他一眼,繞過他,從後殿的門離開了。
來不及去紫宸殿拿東西,赫連誅隻能先出宮再說。
英王確實是狗急跳牆了,連這樣的法子都想出來了。
赫連誅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靠著痛覺讓自己清醒過來。
他隻是吸了兩口香爐裡的味道,就屏住了呼吸,反應還是這樣厲害,梁國的東西還挺不錯。
他一路出了宮門,還沒看見自己來時坐的馬車在哪裡,就看見對麵街上的馬車邊站著一個人。
阮久應該在外邊等了有一陣了,冷得不行了,攏著雙手,揣著手爐,在雪地上直蹦躂。
他蹦躂時,帽子上的兔子耳朵也跟著一跳一跳的,他整個人都像是一隻小兔子。
赫連誅大步走向他,在阮久還沒看見他的時候,就把他抱進懷裡了。
隔著大氅,猶覺不足,赫連誅便打開大氅,把阮久整個人都塞進自己的懷裡和大氅裡。
前幾天給他做大氅的時候,阮久就“抱怨”過,赫連誅長得這麼高大,給他做一件衣裳的料子,都足夠給自己做一整套了。
大的衣裳能把阮久都包起來。
阮久冷極了,在他懷裡蹭了蹭,抖了兩下。
他見赫連誅好好地走出來了,便道:“應該沒事吧?那就回去睡覺吧,好冷啊。”
“有事。”赫連誅眨了眨眼睛。
“怎麼了?”沒等他說,阮久好像察覺到了什麼,往下看了看,“為什麼?你在宮裡遇到什麼了?”
赫連誅委屈撒嬌:“軟啾,我中藥了。”
阮久還沒反應過來:“啊?什麼藥?”
“那個。”赫連誅可憐巴巴的,“我一路忍著出來的,舌頭都咬破了。”
作者有話要說:各位讀者,您現在看到的是,男德班優秀學員赫連誅彙報學習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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