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久每次給梁國寫信的時候,苦惱的時候,都會想到家裡人,也會想到自己在密室裡見到的那些公子。
要是能保護一些人,他來鏖兀和親,做這些事情,都沒有關係。
可惜他自以為保護了這麼多人,到頭來,卻隻是一場空。
那些人在他和親之後沒多久,就已經死去了。
阮久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怨恨他,在臨死的前一刻,會不會在心底咒罵他。
要是自己當時再強硬一些、細致一些,看著梁帝把他們都放了,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阮鶴拍拍阮久的臉頰,安慰他:“沒事了,沒事了,這件事情與你無關,你都已經儘力了,要怪也隻能怪……皇帝。”
阮鶴擦去他腮邊的眼淚:“彆哭了,哥帶你去萬宜樓吃飯,你想吃什麼?”
阮久搖了搖頭,卻道:“哥,彆跟爹娘說這件事情。”
“我知道。”
阮久還是挨著赫連誅走神,阮鶴也不再打擾他,就讓他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一會兒。
他看向赫連誅,問道:“小久有沒有留什麼把柄在皇帝那邊?”
赫連誅淡淡道:“我拿出來了。”
“那就好。”阮鶴頓了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開始和親的時候。”
阮鶴表情微頓,最後道:“多謝你。”
*
阮久難過極了,這陣子都把自己關在房裡,沒有出門。
阮鶴偶爾給他帶來一些宮裡的消息。
太子與蕭明淵讓人把紫宸殿給挖開了,被封死的密室裡,有幾十具白骨,他們都緊緊地挨在一起,仿佛臨終最後一刻也抱在一起取暖。
梁帝的病情在那天之後就急轉直下,日夜難眠,一刻不停地說胡話。說什麼密室被挖開了,他布置的陣法壓不住了,大梁要亡國了,那些人來找他報仇了。
太子與蕭明淵忙著處理英王留下來的殘局,也沒有去看過他。
就這樣拖了兩三天,某天夜裡,梁帝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從床上爬起來,避開所有人,回到自己原本居住的寢殿,不知道從哪裡找了一顆丹藥出來——誰也不知道他竟然還有這種東西,後來審問梁帝身邊的老太監,這才知道,梁帝許久之前就在搗鼓煉丹了。
他吃的這顆叫做天地長壽丹,據說可以益壽延年的。
隻可惜梁帝吃丹藥時,沒來得及喝水,他又年老體衰,沒什麼力氣,丹藥卡在嗓子眼裡,咳不出來也咽不下去,掙紮了一陣,就這樣力竭身亡了。
旁人都不知道這樣的皇家密辛,隻當是梁帝病重,自然駕崩了。
阮鶴是聽太子說的。
阮鶴還說:“太子讓你不用擔心,那件事情沒有彆人會知道的,他們都會保守秘密的。”
梁帝駕崩之後,太子拿出梁帝的遺詔,改之前傳位於英王的詔書,傳位於第八子蕭明淵。
這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這場內鬥持續了半年多,這半年裡,英王把其他幾個兄弟都殺害了,而太子腿腳不便,能夠即位的就隻剩下蕭明淵了。
這場內鬥並不光彩,先皇匆匆出殯,葬入還沒有修建完畢的陵寢。
照著梁國慣例,應當有兒子陪同,但他隻剩下了三個兒子,蕭明淵忙著登基事宜,太子腿腳不便,原本定下了英王,可是出殯的前一天夜裡,英王竟在牢房裡自縊身亡了。
不得不說,先皇與英王真是相似極了,一樣的手段,一樣的陰損。可是到了最後,就連英王也知道,給父親收屍,不是一件好事。
沒辦法,太子隻能請了某位王爺的兒子,來給先皇送葬。
與此同時,新皇登基。
塵埃落定。
*
他們已經在梁國耽擱了太久,赫連誅也定下了回鏖兀的時間。
他們和格圖魯率領的軍隊一起回去。
啟程的前幾天,蕭明淵派人來請他進宮赴宴。
明明還是國喪的時候,蕭明淵就開宴會,怕不是傻了。
所以阮久跟來人說他不去,還讓那人提醒蕭明淵,國喪還沒過呢。
結果沒多久,蕭明淵就自己過來了。
他過來時,阮久正在廊下種花,家裡的生意重新恢複,阮老爺沒空照料這些東西了,就交給阮久擺弄。
蕭明淵走到他麵前:“誒,阮久。”
阮久抬頭,蕭明淵癟了癟嘴,道:“傳話的人沒說清楚,不是什麼宴會,就是幾個朋友一起吃頓晚飯。”
他頓了頓:“你要是不想進宮,那就改在魏旭家裡。你馬上又要走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見,還是聚一聚好。”
阮久點點頭:“嗯。”
見他點頭了,蕭明淵才算放下心來,他抿了抿嘴角,還想要再說什麼,卻始終開不了口。
阮久道:“你都做皇帝了,還總是這樣出門瞎逛可怎麼行?”
“大哥會處置好朝政的。”蕭明淵想了想,又急忙補充,“我自己也有在學的,今天是批完奏章才出來的。”
兩個人說了些話,蕭明淵就回去了,臨走的時候,還再三叮囑他:“後天晚上,魏旭家裡啊。”
阮久低頭給花鬆土:“知道了。”
蕭明淵回頭,最後囑咐一句:“不許帶家屬!”
“……”阮久頓了頓,“噢。”
*
朋友之間小聚,蕭明淵還特意囑咐了,不許帶家屬。
他們幾個人裡,有家屬的就隻是阮久了。
阮久隻能把赫連誅留在家裡。
出門前,赫連誅還有點不滿:“早點回來。”
“知道了。”
阮久上了馬車,還朝赫連誅揮了揮手。
據說永安城被攻破的那天,帶兵的先鋒魏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衝回家裡,確認家裡人的安危,結果因為表現得太過著急,嚎了幾嗓子帶著哭腔的“爹啊”,被魏將軍當著士兵的麵,狠狠地拍了一下腦袋。
魏將軍的原話是:“我又沒死,你嚎什麼!”
馬車很快就到了魏府門前,阮久下了馬車,正好這時候晏寧也到了。
兩個人便一同進去,徑直走向魏旭的房間。他們小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晏寧拉著他的手,低聲問他:“你是不是和陛下吵架了?”
這時候的陛下,已經是蕭明淵了。
阮久疑惑道:“沒有啊,怎麼了?”
“他好像很怕你不回來似的。”
“沒有吧?”
阮久話音未落,兩人就到了房門前,晏寧拍了拍阮久的手背,讓他不要說了,然後推門進去。
蕭明淵與魏旭都已經在裡麵了,聽見有人來了,也都不說話了,回頭去看。
魏旭從榻上跳起來:“好了,這下都來了,我去叫他們端菜上來。”
這時候天氣已經很冷了,幾個人還像從前一樣,擠在小榻上,小榻放一張小案。
侍從們將冒著熱氣的幾道菜都放在桌上,然後告退。
房間裡隻剩下他們幾個,但他們什麼話也不說,先悶頭大吃,等到吃得半飽了,才有心情開始聊天。
魏旭吃得熱了,便把外裳給脫了,撩起衣袖,摸了摸手臂上的傷疤。
“不容易,竟然還能和你們活著見麵,還一起吃飯。”他端起酒杯,“來!”
阮久連忙放下碗筷,還沒碰到茶壺,茶壺就被蕭明淵端起來了。
他不會喝酒,蕭明淵給他倒了茶。
隻是阮久覺得有點奇怪,蕭明淵怎麼變成這樣了?
他審視的目光太過古怪,蕭明淵放下茶壺,咳了一聲:“快喝吧,看我乾什麼?”
阮久搖頭,端起自己的小茶杯,同魏旭和晏寧碰了一下杯子。
隨後他看向蕭明淵,蕭明淵卻躲開了。
阮久不知道為什麼,隻能收回手。
蕭明淵捉起筷子,再往嘴裡塞了點小菜,就推了推坐在外邊的魏旭:“讓我出去一下。”
魏旭有些醉了,也不喊他“陛下”了:“你出去乾什麼?”
蕭明淵癟了癟嘴:“出恭。”
其餘三個人要打他:“吃著飯呢,閉嘴。”
蕭明淵再推了推魏旭:“快點讓我出去。”
他穿了鞋,披上厚衣裳,就出去了。
三個人再說了一會兒話,阮久想了想,也推了推晏寧:“我也要出去。”
晏寧倒是不問他出去乾什麼,直接讓他出去了。
阮久倒不是出來出恭的,他是出來等人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外邊下起了雪,雪花飄進走廊裡。
蕭明淵冷得不行了,攏著手,快步跑過走廊。
阮久站在避風的拐角後邊,聽見他的腳步聲,抓準時機,伸腳出去。
蕭明淵差點被他絆倒,跨了一步,才跳過去。
“誰啊?”蕭明淵怒氣衝衝地回頭,看見是阮久,又立即消了氣焰,“你怎麼也出來了?”
“等你。”
蕭明淵一臉吃了屎的複雜表情:“等我乾嘛?”
阮久也是和他一模一樣的表情:“我還想問你,你想乾嘛啊?你剛剛乾嘛那樣莫名其妙的?”
蕭明淵罵了一聲,扭頭看了看邊上:“不就……怕你生氣咯。”
作者有話要說:《幼兒園一角》
名媛慘慘,有這樣一個不靠譜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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