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久已經有好幾年沒見到赫連誅了,銀香囊摔壞之後,他就再沒見過赫連誅了。
他幾乎快忘記赫連誅長什麼樣子了。
赫連誅跨在馬上,身披鎧甲,手裡拿著頭盔。他和小的時候相比,長大許多許多,分明才十七八歲的人,卻身形高大,像是小山一樣。
他不用站起來,阮久也知道,他肯定比自己高了。
赫連誅眉眼鋒利,下頜線堅毅,抬頭望著城樓上的阮久,目光也像穿雲箭一樣尖銳。
阮久下意識往兄長那邊躲了躲。
幾年沒見,小豬好像有點凶。
他一躲,赫連誅就愈發沉了臉,陰沉沉的,像是要把阮久一口吃掉的模樣。
阮久想到那個銀香囊。
銀香囊是他醉酒後打壞的,來的路上,還被他弄丟了。
阮久有點心虛。
城樓上下默默對峙了一會兒,太子已經把禦敵兵力部署好了,鏖兀軍隊有了動作,不是進攻,而是撤退。
鏖兀軍隊變尾為首,退回溪原城了。
在最前邊的赫連誅也就走在最後了,他盯著阮久,一直到身邊副將來催他,才不舍地收回目光,轉身離開。
阮久想朝他揮揮手,想了想,最後還是抬起手,摸了摸鼻尖。
阮鶴察覺到了危機:“小久,你馬上回家,我安排人送你。”
“啊?”
阮鶴正色道:“鏖兀大王看你的眼神不太正常,你彆留下了,馬上回家。”
“我……”阮久小聲道,“如果我說,我認得鏖兀大王呢?”
阮鶴皺著眉,聽他把事情說完,卻道:“怪力亂神,馬上回家。”
就算他說的是真的,阮鶴也得讓他馬上回家。
鏖兀大王看他的目光太不對勁了。
*
這天夜裡,鏖兀那邊就派了使臣過來,說要和談。
在哪裡無所謂,時間越快越好,鏖兀的唯一要求是,和談時,今天在城樓上的所有人全都要來,少一個都不行。
這下阮鶴更加確定了,鏖兀大王就是盯上阮久了。
和談這天,他讓幾個人把阮久看好,不讓他出門。
和談的地點定在涼州城內,這天清晨,涼州城城門大開,迎接鏖兀大王。
赫連誅騎在馬上,目光掃過眾人,沒看見想要看見的人,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
他留下大臣商議和談之事,繞過梁國太子,策馬徑直入了城。
梁國士兵也駐紮在帳篷裡,他不顧旁人勸阻,用馬鞭挑起帳篷簾子,一個一個看過去。
他在找人。
他已經找了好幾年了,從幾年前阮久喝醉那天之後,他就再也沒見到阮久了。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阮久在跟他玩鬨,從前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情,阮久好幾天都沒來找他。
但是後來,三天、五天、十天、一個月,一直到一年、五年,他再也沒在夢裡見到過阮久。
他開始回想阮久跟他說過的事情,他恍然驚醒,阮久說的很多事情,仿佛是梁國的事情。
阮久吃的是梁國小雲齋的點心,還喜歡喝梁國的酒,穿的衣裳、用的東西,很多都是梁國的東西。
他應該是梁國人。
赫連誅找到了尋找的方向,花費了幾年時間籌謀,把鏖兀的大權握在手裡。
他迫不及待地陳兵梁國邊境,想要一路攻進梁國國都永安,去小雲齋看看,看看究竟有沒有這樣一個人。
出乎意料的是,他還沒有對梁國動手,他就在梁國城樓上看見了阮久。
他看起來長大了一些,不像小時候那樣,看起來呆呆的,有點兒漂亮,在昏昏夜色之中,更是如此。
赫連誅強忍了好幾年的思念,在瞬間轟然爆發。
他恨不能當時就衝上城樓,按住阮久,問他,當初為什麼要不告而彆。
他知不知道自己找了他好多年。
阮久看起來有點怕他的樣子,於是他更生氣了。
他明明還什麼都沒有做,阮久就這樣。
他緊緊地咬著後槽牙,一個帳篷一個帳篷地找過去。
一直到了某一頂帳篷前,外邊守著的幾個人都如臨大敵一般,不讓他進去。
赫連誅心覺不對,揚鞭揮退看守的人,猛地掀開帳篷簾子。
阮久背對著門口,正鬼鬼祟祟地從窗子探出半邊身子,準備逃走。
赫連誅沒看見他的臉,赫連誅看見他的半邊身子就知道是他。
赫連誅太熟悉他了。
眼看著阮久就要再一次逃走了,赫連誅快步衝上前,把阮久從窗子裡拽下來。
“你要去哪裡?”
阮久回頭,驚道:“小豬?你過來了?”
赫連誅不由得軟了語氣,但還是有些埋怨在的:“你還認得我。”
阮久疑惑道:“我當然認得你啊。”
“你要去哪裡?”
“去找你啊。”
赫連誅一頓:“為什麼之前不來?”
阮久抬眼看他:“我不知道你是鏖兀大王。”
還是和以前一樣傻乎乎的。
赫連誅咬牙:“夢裡。”
“我不小心把香囊給弄壞了,一直都沒修好。”
“什麼香囊?”
阮久解釋道:“就是一個銀香囊,圓形的,裡邊裝著香料,我第一回見你的時候,就是聞香囊聞暈……”
赫連誅簡直覺得不可置信:“聞香囊聞暈?”
阮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時候的事情,當時……”
赫連誅想起來了,他也有那樣一個香囊,一直掛在床前,但他不知道是這個緣故。阮久不再出現之後,他房裡的東西都沒有換過,就算是回到尚京皇宮,也是原模原樣地搬過去的,現在那個香囊,還掛在他的寢殿裡。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赫連誅凝眸,再問:“你怎麼把東西弄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