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某個世界的某個初春,M小姐交了一個男朋友。
她和【認真交往】【戀愛同居】這幾個詞牽扯在一起,而且,古怪的是,她沒有升起太多的反感情緒。
雖然【我總有一天會和他說拜拜、把與他相關的一切也丟在腦後】的意識依舊鮮明,但,唔,怎麼說呢……
M小姐不是很能弄清楚,那個“總有一天”,是哪一天。
-2-
她感覺未來的某個時間自己終究是要拋棄他的,但她哪一天都不是很想離開。
“我還沒弄清楚他的內在”“我依舊覺得他很好玩”“我和他還沒有刷完這個世界所有好玩的酒吧或唱片店”——
有太多的東西吸引她停留在這裡了。
……是被吸引,絕不是被引誘,M小姐認為自己分得很清楚。
畢竟那位男朋友他自己似乎也對她的停留很不敢置信,每天早晨他走進她的房間,發現她依舊好端端地躺在他的床上——也不算很“好端端”,她毀掉了他所有平整無褶皺的床上用品,黑發和枕頭一起揪著埋在被角下,睡相就像縮在垃圾堆裡——
每天早晨M小姐睜開眼睛,嘟嘟噥噥地探出被角,跟他例行說早安時,都會遭遇他奇妙的眼神。
就像在看一隻主動叼著飯碗用爪子拍響門鈴的流浪貓。
-3-
M小姐:“你看什麼看,你這是看躺在床上的女朋友該有的眼神嗎?”
P先生:“沒什麼。就是很奇幻。”
M小姐:“……看著女朋友躺在你床上隻穿著睡衣,你唯一的感想是‘奇幻’?”
P先生:“啊,抱歉,我忘了。早餐想吃什麼?”
M小姐:“……班尼迪克蛋。我要熟度剛剛好好的。”
P先生:“不好意思。我隻會抹吐司。你可以選擇的菜單是單麵花生醬吐司和雙麵花生醬吐司。”
M小姐:“……”
-4-
那你還問個毛線球啊。
-5-
“女朋友住在你家裡,跟你一起吃早餐,你就沒想過提升自己的廚藝嗎?”
“不好意思。我總假設你會很快離開,所以沒有提升廚藝的動力。”
“……”
-6-
什麼新奇的坦率渣男。
但她偏偏就是喜歡。
——M小姐咬下被烤得脆脆的吐司邊,瞪著在廚房給她煮咖啡的男朋友。
……彆人專門給自己煮咖啡的背影也沒有很有趣很好看吧,她也就連續看了幾個月而已,將來某一天肯定會厭煩的。
而且,嗤,廚房技能隻有抹吐司的男人。
用姐姐的話說,這種人“太沒用了,絕對嫁不出去”的。
雖然烤吐司抹吐司的功力都正正好好,連冷凍的黃油都能塗抹均勻,他製作的花生醬吐司也的確與外麵的吐司不是一個水準——
但,哼,不還是吐司。
提及彆的菜,要麼就是帶她去外麵吃,要麼就是打包餐廳的帶回來送給她。
……這麼貧乏的廚房技能,她肯定會很快厭倦吧。
所以也不用很緊張,未來總有一天——肯定有那個她轉身離開的“總有一天”。
-7-
況且,仔細想想,她是M,她的生活又沒有規定好的“原則”,不是嗎?
雖然從沒想過戀愛交往——但隻要好玩,去嘗試一下,也不是不行呀。
瘋子可不是清教徒,不會死死標榜著“不戀愛”“不交往”,守著這幾個規定仿佛守著自己品德的純潔。
-8-
況且,除了她這個瘋子,怎麼可能有人會理睬這家夥呢?
早餐隻能端上吐司,夜晚絕不會越界,約會時也不會牽她的手、對她摟摟抱抱,跟他談戀愛就跟童話裡沒性彆的小狗談戀愛一樣。
長相不算超級帥氣,身材也仔細遮著不會讓她瞧,舉手投足散發的魅力跟戀愛維修部那幾個員工完全不能比,說是會彈吉他其實彈得很難聽,還喜歡奇奇怪怪的零食或活動,紳士風度近乎為零,拒絕她毫不客氣。
即使他金發碧眼,也絕對不是“王子殿下”的類型。
比起王子,他更像楓葉——溫暖又平靜,被風吹落也不會出現任何波瀾。
掛在陽光灑落的枝頭,或落進一口漆黑的深井裡。
誰會在意,誰又能分得清呢。
-9-
相較她遙遠的曾經裡有過的追求者,相較她現在正就職係統世界的追求者——
這個男孩差太多了。
即使他說話勉強算好聽吧——但不管什麼交流,到最後他都會提及,希望能和她早日分手。
“這太奇幻了”與“你想做什麼?”
怎麼?她不可以突發奇想談戀愛嗎?有什麼教條寫明了他們兩個不能談戀愛嗎?
越被拒絕,M越想靠近。
-10-
M小姐說不出他任何優點,但她莫名就是很喜歡和他玩在一起。
多少個淩晨,他們在街頭亂竄,頻繁更換約會地點,去參加奇怪的活動,包裡背著五花八門的零食或飲料。
M小姐被他帶去過無人拉麵店、唱片堆砌出門框的書店、各式各樣藏在地下的深夜電影院,她甚至試著玩過滑板,在火車隧道裡踩著枕木往牆上噴油漆。
說是“約會”,真的就隻是“玩在一起”。
她或許會主動跳上他的自行車車筐,笑嘻嘻地去戳他的臉或腰——但他沒主動靠近過她,沒要求過任何的肢體接觸。
-11-
車輪碾過中心公園小路上細碎的石子,他的頭發在斷續的街燈下一閃一閃,眼神也一閃一閃的。
那天晚上十一點,她洗完澡,突然說“你有沒有在公園旁的小河堤放過噴花玩”。
他說“聽上去很有趣”。
於是,十分鐘後,她的男朋友就騎車帶她去了中心公園,繞進門鎖陳舊、輕輕一撞就能打開的小路,然後自行車“哢噠哢噠”駛向深夜的河堤。
他背著兩聽啤酒、奧利奧餅乾和一打噴花,原本想把背包放進車筐,直到M小姐跳了進去——便隻能默默把兩條背包肩帶放上自己的肩膀,並拿開她“叮鈴叮鈴”撥車鈴的手。
他們就那麼輕率地騎去了無人的公園。
她剛洗完澡,頭發還沒吹乾,自行車卷起的夜風讓新買的橘子味護發精油幾乎飄成了一朵無形的雲。
所以她男朋友一邊騎車,一邊誇讚她的頭發很香。
M小姐很開心,她坐在車筐上,彎著眼睛問他,既然很香,要不要親。
-12-
“不。這是深夜,前方沒有街燈,我需要小心駕駛。”
“你真無聊。”
“謝謝,你喜歡就好。”
——如果要給戀愛按重量排一個次序表,她男朋友創造的這段戀愛一定能排名第一。
好輕,好輕。
比一片楓葉還輕,幾乎察覺不到“感情”,但,又並非**裸的性|交易。
-13-
因為他是真的帶她去玩,和她一起開心,不打算哄她上床、或依靠她實現任何目的——這個男孩看她的眼神或許有時會複雜,但絕對很乾淨。
她看著他的眼睛,不會感歎那抹淺淺的藍色有多正統,多襯金發。
她隻會想起他乾乾淨淨的床單、被套,他修剪得圓圓的指甲,他過分蒼白以至於微微透出粉色的指節,與他們一起玩時他露出的笑容。
M小姐不會說這是她遇見過的最棒的男人——畢竟她遺忘了幾乎所有男人——
但那是她經曆過的最棒的約會,和他的每一次約會都是最棒的,而且她敢說自己從未經曆過任何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