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所有人裡, 最先反應過來的竟然是三公主,她憤怒的起身,嗬斥一聲:“你胡說!”
時禮愣了愣, 一臉疑惑的問:“三公主一個未出閣的女子, 知道妾身說的是什麼意思?”
皇上頓了一下,瞬間不悅的看向三公主。
“你你你……”三公主臉憋得通紅, ‘你’了半天之後憋出一句,“本宮雖然不知道什麼意思, 可也能猜出你在詆毀沈大人!”
嘖, 竟然叫她給圓回去了。時禮有些遺憾, 但在一群人精跟前不敢表露半分, 隻謙卑的俯身:“妾身不敢欺君。”
皇上已經緩了過來,盯著沈驚衍看了片刻:“她說的可是真的?”
沈驚衍平靜的看了眼時禮, 看到她低下的頭朝自己這兒偏,一臉哀求的看著他。他沉默一瞬後緩緩道:“回皇上,是真的。”
“你們真當朕是三歲小兒不成?!”皇上在他說完這句話後怒極,一掌打翻了桌上杯盞, 眾人一驚,急忙跪了下去。
沈驚衍垂眸跪在時禮身側,垂著眼眸一句話也不說。時禮心裡著急, 乾脆替他說了:“妾身和大人所說句句屬實, 絕不敢欺瞞皇上半分,如若不信……如若不信, 可叫人來驗明正身!”
她這話一出, 皇上頓了頓, 一時間也有些拿不準了。而沈驚衍不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蹙眉掃了她一眼, 淡淡開口道:“太醫院網羅天下名醫,有無病症喚個太醫來,一眼便可瞧出,夫人的提議未嘗不可。”
這句話表麵上像是讚同時禮,實則在警告她,一旦叫人來驗明正身,便什麼都瞞不住了。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時禮的脫困法子是什麼,隻是一味的順著她走,以至於到了現在這個不可轉圜的地步。
罷了,若皇上召太醫來,他便先裝病脫困吧。
沈驚衍剛打定主意,就聽到時禮淡定回答:“皇上,沈大人好歹是當朝首輔,為百姓兢兢業業辛苦做事,若是叫太醫來查他,恐怕以後傳出去,一來他要被天下人恥笑,二來會有人說您不敬忠臣,是兩傷的決策。”
“不是你說要驗明正身?”皇上眯起眼睛。
時禮抿了抿唇,小心的瞄了沈驚衍一眼,這才道:“皇上隻管叫幾個宮中德高望重的嬤嬤,來檢查妾身即可。”
沈驚衍聞言眉頭微蹙,不認同的看向她。莫非她想假裝自己還是處子之身,叫皇上相信,二人感情這般好都沒圓房,從而判定他‘不行’?
簡直是胡鬨,有沒有圓房,他心裡清楚得很,更何況昨晚剛荒唐過,她身上痕跡應該還在,如何能騙過宮裡的耳目?
沈驚衍想著便要拒絕,但又一次對上她哀求的視線,隻能咬咬牙,沒有發表意見。
皇上的目光在二人之間轉了一圈,似乎某些想法跟沈驚衍不謀而合了,他沉默片刻,對身旁站立的太監道:“請沈夫人去偏殿歇息,再叫幾個內務府的管事嬤嬤過去。”
“喳。”
太監行過禮,便將時禮帶走了。她一走,禦花園裡便陷入了沉默,太監又重新上了茶來,皇上輕抿一口,緩緩道:“你同沈夫人恩愛,若沈夫人真是完璧之身,便說明你……朕自然不會強逼你娶公主。”
“多謝皇上。”沈驚衍麵色微沉,心思儘在時禮那裡。
禦花園內再次陷入一片安靜,三公主紅著眼眶看著跪在地上的沈驚衍,半晌還是忍不住道:“沈夫人到了如今這一步,還要汙蔑沈大人的名聲,真是其心可誅,沈大人有此毒婦在側,真是難為你了。”
“回公主的話,臣甘之如飴。”沈驚衍回答得順暢。
三公主卡殼了,憋了半天呐呐接一句:“沈大人心善。”之後便不知道說什麼了。
皇上將二人的反應看在眼裡,心裡不由歎息一聲,就看沈驚衍排斥三公主的樣子,即便強行給二人保媒,他也可能像對待自己那些侍妾一般,一輩子都不踩三公主的門,難道他到時候還要用天家威嚴逼他們圓房不成?
也是怪他,明知道這個沈驚衍是個癡心人,也做好打算不再指婚,結果一看到自家閨女傷心,便又忍不住把人叫進宮來,如今落得個兩難的境地。
隻希望沈驚衍不要因此同自己離心了才好啊。
禦花園內眾人心思各異,偏殿裡倒是簡單許多,四個五十歲上下的嬤嬤圍著時禮,其中一個身份高些的,客氣的對她道:“沈夫人,您更衣吧。”
時禮看一眼四周,不放心的問:“確定隻有咱們幾個吧?”
“沈夫人放心,事關您的名節,自然是不可胡鬨的,其他人已經被遣出去了,隻有咱們幾個。”嬤嬤溫和道。
時禮訕訕的笑了一聲,慢吞吞的開始脫衣裳。雖然驗明正身這種事是自己提出來的,可真當著幾個能當自己長輩的女人脫衣服時,也不是特彆容易的,好在她們都還算耐心,即便她脫得慢點,也沒有要逼她的意思。
……她還以為會像電視劇裡一樣,強行給她扒了呢。
這一點實在是她想多了,如今朝中各方勢力盤根錯雜,沈驚衍是其中最大一股,誰不知道他深得皇上信任,哪個敢對他的夫人不敬?
托沈驚衍的福,時禮順順利利的將外衣都除去,上身隻留了一件小衣,堪堪遮住身前。
大片白皙的膚色暴露出來,柔軟絲滑得像綢緞一般,即便是宮裡見多識廣的嬤嬤,也不由得被晃了神,不約而同的想,難怪這女子犯了那麼大一個忌諱,首輔大人依然將其視若珍寶,光是這身段這美貌,恐怕也是不好放下的。
隻是美是美了,身上這些紅印子――
“沈夫人,您這身上,可是行房留下的印記?”嬤嬤溫和的問。
時禮艱難的點了點頭。
嬤嬤蹙了蹙眉,但還是掛上了微笑:“若奴婢沒猜錯,您今日來,是要奴婢們驗明正身,以證實方才在皇上跟前說的都是實話,可您這身上……奴婢們雖然老不中用了,可也知道,若沈大人真的有問題,您二位應該是鬨不出這麼大動靜的吧?”
“……嬤嬤在宮中見多識廣,可聽說過太監找對食?”時禮突然問。
眾位嬤嬤愣了一下,不懂她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時禮苦澀一笑:“妾身也是在話本上看的,不知道宮中可有這種情況,太監們若遇上喜歡的宮女,也是會像正常男子一般,求其同自己結伴,他們身子雖然不行……但、但也是會同宮女圓房的,隻是往往會……”
她說完,露出一個難以啟齒的痛苦表情,嬤嬤們對視一眼,一時間躊躇起來。
時禮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便將小衣和褻褲都褪去了,表情淒涼的對幾人道:“眾位嬤嬤請來檢驗,若是尋常的圓房,妾身的身子會傷成這般麼?所以妾身才不願三公主嫁過來。”
嬤嬤們先是看到她小衣先前遮住的地方,此刻大片紅印,這種東西少許幾個,隻當是夫妻之間增添玩趣了,可這麼一大片一大片的,屬實觸目驚心,再看她身下――
幾個嬤嬤露出了同情的表情,頓時明白時禮為什麼要拿太監說事了。不行的男人跟太監一樣,遇到自己喜歡的,也無法像正常男人一樣行事,最後時常會出現暴虐的心思,用旁的方式折磨人,她們在宮裡見得多了,自然一看就明白。
……虧她們先前還覺得這位沈夫人命好,合著都是她們想多了,這麼一位妙人兒,難怪當初會忍不住逃離,這換了其他人,恐怕也是會逃啊。
時禮見她們驗完了,便開始慢吞吞的穿衣裳。本來隻是想憑借沈驚衍慘不忍睹的技術,為他營造一個在不行中變態的人設,沒想到順便還為自己當初的私奔洗白了一把,也算是個意外收獲了。
她穿衣裳的空檔,已經有人去將結果稟報給皇上了,當皇上聽說沈夫人被虐待時,表情一時間有些微妙。
他本以為要驗的是完璧與否,沒想到卻驗出了人家閨房私密,當聽到時禮有多淒慘時,他詭異的覺得,時禮一直到沈驚衍被貶才逃走,也算是仁至義儘了。
皇上的一舉一動都被沈驚衍儘收眼底,當看到太監在皇上耳邊說了什麼,皇上的表情微變時,他便知道,時禮將這件事圓過去了。
果然,皇上乾咳一聲:“沈夫人慣會玩笑,沈大人好好的,竟也敢說什麼行與不行的事。”哪怕覺得沈夫人可憐,但他也是要為自己看重的臣子找補的。
傳話的太監頓了頓,明白他的意思後立刻去找那幾位嬤嬤了,幾人將這個秘密一同爛在肚子裡,誰也不得說閒話。
沈驚衍聽到皇上否定時禮也不著急,反而確定無事了,於是耐心等著時禮回來。
倒是三公主,聽了皇上的話眼睛一亮,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再也顧不上裝柔弱了:“父皇,既然已經確定那女人撒謊,一定要嚴懲她,還沈大人一個清白。”
“不過是君臣之間話話家常,嚴懲像什麼話,你覺得朕是那種不講情麵的昏君?”皇上的臉猛地沉了下來,嚇得三公主不敢說話了,他這才板著臉補充一句,“沈家夫婦伉儷情深,朕深表欣慰,賞玉如意一對,珍珠三斛。”
時禮剛好走過來,一聽今天還有賞可拿,當即去沈驚衍身邊跪下,同他一起謝恩。
皇上看了眼時禮,咳了一聲道:“沈夫人打理後宅有功,還是一介白身像什麼話,不如朕封你為一品誥命,日後也好更儘心照顧沈愛卿。”
“多謝皇上。”時禮急忙謝恩,心裡一時竊喜,有了誥命加身,沈驚衍就算哪天心情不好想殺了她,也不是那麼容易了。
夫婦二人又在宮裡坐了片刻,便一同往宮外走去,等上了馬車,沈驚衍看向她:“你是如何瞞過那些嬤嬤的?”
時禮就知道他會問,也一早想好了理由,於是含蓄的看他一眼:“也不算什麼,就那麼應付過去了。”
沈驚衍眼眸微眯,半晌冷淡道:“你知道的,我若是想查,定然會查得出來。”
時禮縮了縮,乾巴巴的笑笑:“大人還是彆查了,我說就是了,但此事也是我迫不得已,你得保證自己不會生氣。”
“說。”沈驚衍淡淡道。
時禮聳聳肩:“其實也沒什麼,昨夜咱們不是剛行過房麼,你也知道我膚色白,隨便弄點什麼便有印記,那些嬤嬤看到了,我便說你是因為身子不行,所以有暴虐傾向,給她們看一眼後便匆匆掩上了,她們應該是相信了。”
為了好不容易掉下去的仇恨值著想,她是絕對不能說根本原因是他活兒爛,於是挑一些不重要的邊邊角角說了,古人含蓄,就算沈驚衍再去查,得到的答案估計跟這個也差不多,不會著重告知他自己具體傷在什麼地方。
時禮說完,沈驚衍想到自己在她身上留下的那些印記,一時間有些晃神。
馬車裡陷入安靜,時禮昨晚勞累,今日醒了之後就進宮了,又是跪又是脫的,身子更是乏得要命,此刻坐在微微晃蕩的馬車上,很快就昏昏欲睡了。
沈驚衍看著她的腦袋小雞啄米一般一點一點的,隨時有磕在小桌上的危險,他冷笑一聲彆開臉,似乎並不打算理會。
然而片刻之後,他還是麵無表情的將她拉進懷裡,已經困得迷糊的時禮立刻歪進他懷中,枕在他的心口上睡得香甜。沈驚衍眼底一片冷漠,手指卻默默攥緊了她的袖子,以防她從懷裡倒出去。
二人很快回到了家中,時禮感覺到馬車停了,迷迷糊糊地攬住沈驚衍的脖子,仿佛很多年前沒有隔閡時一般:“累,抱我進去。”
沈驚衍身子一僵,突然想起她當初同人私奔的前一晚,二人荒唐之後一同在破落廚房裡沐浴,她困倦的坐在浴桶中,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伺候,接著朝他伸出手,要他抱自己進去。
他當時真以為自己是世上最有福氣的男子,然而翌日一早,她便連同家裡那些細軟一並消失了。
如今細想想,他們兩個之間,其實並未如他想的那般幸福。
她自從和他成親後,便對行房一事推三阻四,他隻當她年紀小又嬌氣,所以每次都縱著她,哪怕自己難受也不肯多碰她,直到後來她離開了,他見識了許多人和事,才發現旁的夫婦之間從未有人像她一樣,一提到行房便想方設法的推拒。
恐怕她早就厭惡自己了,隻是裝得太好,他一直未曾發現,直到她不屑於再偽裝,他才驚覺所謂的琴瑟和諧,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沈驚衍定定的看著懷中睡得香甜的女人,眼底的鬱火越來越重,直到忍無可忍的將她推開。
時禮猝不及防的摔在馬車上,痛得哎呦一聲,等蹙眉看上沈驚衍時,他已經隻剩下一個背影了。
……發什麼神經。時禮揉了揉摔得有些疼的腰,眼底閃過一分火氣,但還是忍著身上的酸疼追了過去:“大人,怎麼了?”
沈驚衍猛地停下,她一腦袋撞在了他身上,忙往後退了退。沈驚衍冷漠的回頭。
男配仇恨值:90%
時禮:“……”
“離我遠點,看到你我覺得惡心。”沈驚衍說完,冷漠的轉身離開。
時禮怔怔的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一直壓抑的火氣突然爆發,憤怒的將腳邊的小石子踢飛。她繃著臉回到寢房,丫鬟看到她的臉色嚇了一跳:“夫人,您怎麼了?”
“沒事。”時禮說完,回到房間啪的一聲把門關上了,丫鬟本想跟進去,卻發現已經被她上了鎖,隻能等在門口。
時禮氣鼓鼓的躺下,卻一時間沒了睡意,翻來覆去的想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剛才明明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生氣了。生氣了不說,仇恨值還大幅度上升,白瞎她之前做了那麼多努力。
她身上不舒服,心情也不怎麼好。這個男配實在是反複,不管是在床上忍著他,還是在皇上跟前幫他解圍,都是做了他想做的事,可他每次非但不感激,反而對她越來越仇恨。
……既然這樣,她還努力什麼,還不如就破罐子破摔隨他去了,說不定他自己慢慢的就把仇恨值降下來了。
時禮自暴自棄的閉上眼睛,什麼都不肯想了,很快便在柔軟的床鋪上沉沉睡去。這一覺到晚上才醒,屋子裡黑乎乎的,她反應好一會兒,才渾身難受的坐起來,在黑暗中摸索著穿上鞋,慢吞吞的往門口走。
剛走到外間,突然注意到前方一道黑影,她驚呼一聲,嚇得往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