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
初秋的天冷暖無情變化得極快。
華柔柔披上了阿瑤外帶的披風,大紅色的,有些張揚,但礙於暖和,華柔柔隻是裹得更緊些,隻是還沒出那茶水間,又碰巧遇上了薛懷民。
這一次見薛懷民誰也沒有帶著笑。
華柔柔是因為剛剛經曆了這麼一番的折騰與煩惱,而薛懷民不儘然,他知道她和太子成婚了,日子就定在三日後。
明明最初從茶水間裡剛出來,見太子急不可耐地衝上前去,他便也應該判斷到這件事早晚都會發生了,隻是這件事來得過分早,早得讓他覺得一時間有些鬱悶和為難。
昨夜船舫與年輕女子一如既往地說著笑,琵琶音律動人,逐漸使人忘懷心中事,他也是這般勸告自己,再大點事回頭看或許渺小得什麼也不是,可隻是對方一不小心提及到這樁京城裡最有名的婚事,他便冷下臉打發人了。
一遇見她,仿佛自欺欺人也沒有用了。
“外出?”他問。
她答得亦是不加情感,“出來辦些小事。”
薛懷民問她,“要不要去喝一杯?”
見她沉默了,也不願她有多為難,他又隻能這般自圓其說,“也是,你未來那裡規矩眾多,我不能壞了你的規矩,開了個不好的頭……”
“好。”
她卻答應了他,看上去興致不高,卻依舊沒有拂了他的意思。
*
還是昨夜包下的那艘船。
夜裡流竄著的燈火映照著她的愁容,就好像預料她的不情願那般,他尚未準備好酒水,趕客那般道,“要下船,現在就下去,彆這麼婆婆媽媽。”
他並非不珍惜與她的相處。
但,他又知道她兩難的境地。不過,心側亦有其他的猜想,或許這皇家婚事未必對她隻有好處,也說不定,她因此受了不少的委屈。
華柔柔自顧著倒下一杯酒,像是很平靜地提及道,“薛懷民,我今日才知道,我可能又多了一個弟弟或者妹妹。”
薛懷民的動作微微一愣。
“你說什麼?”
“你聽不清也就罷了,反正說這些也不是為了讓彆人同情我,反正,你在明州看到的那一幕幕也應該清楚,我擁有怎樣的家庭,怎樣的出生,而他們又是怎樣地對待著我。”
“華柔柔,你現在要當太子妃了,那些人對於你來說不過是輕輕一撚,便再也沒有囂張的權利了。”
“我原本也是這樣認為的。我不見得比彆人高尚,有些人有些手段我當然可以運用,而且會運用自如。”她自嘲地勾了勾唇,然後將這一杯酒一飲而儘。
“難道你就不會告訴太子,讓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你用得著親手去處理妥當?還是你真把自己當做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以為自己刀槍不入?”他竟然不假思索地懊惱,不自覺地站在她應該站在的位置。
“他的事已經很多了。”
“那既然決定要娶你,那難道這些事不應該做嗎?”
“喂,你生氣乾什麼,我還沒來得及問薛公子那日中秋為何突然離場?”華柔柔竊笑,再度想起如若薛懷民是女子,站在太子身側的模樣。
他大概是那種太子再匆忙的節奏裡也不得不兼顧的類型。
“還不是你未來夫君的破事,但凡有些小事,總愛為難我們這種看上去遊手好閒的人。”
“我可是聽不少傳聞說,薛家公子上進不少,如今正準備著明年的殿試。”
“想來,也不過是混混。”薛懷民不想承認的是,得知她與成煜訂婚消息以後,他忽而覺得功名利祿沒多大意思了。
“你還是認真些吧,家中未來的職責也在於你。挑起重擔可不是件容易事。”
“何必計之長遠,像我這樣的人,不過是得過且過……”
“可是,如若把命運完全交由到其他人手上,那才是最大的悲哀吧。”
前世,薛懷民的無力抗爭,看著父親倒台,也不過徒增了心酸。
“你嫁給太子,難道不是同樣交付給太子?”
“其實未必。我還是我,倘若有一天他實在厭棄了我,我也不能輕而易舉地放過他,我總要有些辦法。”
“你倒是像做好最差的打算,真正下定決心了那般嫁給他。”
可不是嗎?
如果沒有那決心,她哪裡敢再嫁。她也不能否認。
“你……”薛懷民很少有這樣欲言又止的時候。
“有話還是直說吧,這樣才像你薛大公子。”
隻見她抬起眸子來,水光瀲灩,山色空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