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運對著鏡子,挑剔地看著自己的短發,他在宗廟見過剃度的和尚,自己這頭短發,也像個和尚似的,短短一層青茬,摸著有點紮手。
鏡子裡的人,不光跟自己同名,長相也是有幾分相似的,一雙眼睛大然而眼角微微下垂,瞳色較淺,是透澈的琥珀色,且睫毛密長,時常都有種睡眼惺忪的溫柔感覺。這樣的臉在時尚圈,是不可多得的,因為通常長成了他這樣的,都去當了明星。
韓運從小身子骨虛弱,是個病秧子。
有一次練騎射,他被馬兒顛得飛出去,摔斷了腿骨,還曾經不小心落水、差點溺死。但好在打小有人疼有人愛,哪怕十二歲就登基做了皇帝,也有人輔佐他。或許是因為知道他就是個傀儡,即便他不理朝政、早朝打瞌睡,他身旁的太監、朝臣仍舊會閉眼吹他英明。
這具身體就不一樣了。因為活得草根,所以身體健壯,渾身都是充沛的力氣,低頭一看,還有幾塊勻稱的腹肌。
韓運還沒來得及好好消化這個新身份,池東的電話就打來了。
他遲疑地盯著突然亮起來的手機屏幕,並把手機拿了起來,好奇地盯著它慢慢自己掛掉,停止鈴聲。
他還不太認識這邊的文字,不過記憶下意識便冒出來了“經紀人池哥”這個名字。
他想起來那個長相斯文、但身高比自己矮一個頭,經常說話都是頤指氣使的男人。
等電話第二次響起,韓運學著原主的操作,小心地用手指劃了一下。
“韓運!今天有麵試你是不是忘了?!”電話那頭突然傳來的吼聲,讓韓運精神為之一震,雙手捧著手機,歪著頭把耳朵湊近。
這個叫手機的東西,是最讓他感興趣的,他以前從沒見過這樣的妖術。
池東沒聽見他說話,又氣又納悶:“你他媽還不來,等著死吧!我看你做野模要做多久!”
今天有場麵試。
韓運的腦海裡自動反射出了這個信息,記憶中,原主曾經穿一身奇裝異服,在幾個人的嚴肅注視下來回走了幾圈。
這叫麵試。
他頭疼起來。
這個麵試,不就跟自己選妃、選太監的時候,是一樣的的道理嗎?隨手挑個順眼的、舒服的,就讓他跟著自己。
一想到自己要這麼讓人挑來挑去,韓運就很不樂意地皺起眉頭,一直以來都是他挑彆人,什麼時候輪到彆人來挑他了?
他怏怏不樂地從衛生間出去,正好撞見了靠在門邊的孫文彥。他已經換好了一身衣裳,versace的美杜莎金色印花襯衫,黑白回字形花紋絲巾繞在金鏈子上,鼻梁上駕著一副灰色的圓片墨鏡,黑色長褲配金色鷹頭腰帶,腳上蹬一雙鋥亮的蜜蜂皮革樂福鞋。
這樣一身打扮,是做模特的基礎標配,衣著的細節處處透露著對服飾的執著——儘管韓運看不懂。
這裡的人熱衷於奇裝異服,且在韓運看來,似乎他目前從事的這個職業,是最為光怪陸離的。
孫文彥微微垂首注視著韓運這次紮了腰帶的睡衣,他的墨鏡架在鼻梁上,摸著下巴看著韓運道:“怎麼還不換衣服?今天是麵試是吧,哪個品牌來著……”
他說著走近:“我想起來了,是mayoral對吧,那個童裝品牌。我給你挑衣服吧。”他走進客房的衣帽間裡,隨手為韓運拿出了全新的dg內褲, alexander mcqueen雪白掐腰長襯衫以及同色長褲,襯衫衣領處還繡了兩朵彆致的粉玫瑰。
模特這行,消費頗高,其中很大一部分的花銷都是在服飾配飾上,一件衣服動輒幾千上萬,許多模特不吃不喝也要買名牌,一旦過季就把衣服賣出去,再買新的。
可是以原主的收入,哪怕他不吃不喝,一個月也最多買一件名牌,他衣櫃裡最多的是淘寶a貨,以及優衣庫的基礎款,偶爾還會代購季末打折的ck內褲。
但孫文彥不同。他是個富二代,衣帽間有著大量的奢侈品牌服飾。讓他把衣服借給彆人穿,那是不可能的,但若是韓運要穿,送給他都沒關係。
剛借屍還魂的小皇帝並不知道這些。
見他給自己搭配了一身雪白的衣服,比他自己身上的那身土大款順眼多了,登時覺得孫文彥這個人,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的,還算有眼色。
孫文彥把衣服遞給他,背過身出去時說道:“我沒走過童裝品牌的秀,是跟少兒模特一起走嗎?那穿得氣質乾淨點肯定沒錯,你先換上試試。”
麵試畢竟不是時裝周,不需要穿得太標新立異。
他出去後,韓運把衣褲提起來。
昨晚上他還不會穿這些衣服,但一晚上過去,他跟這具身體更加契合了,也擁有了一定的記憶,讓他裝成原主,問題倒是不大,隻是……
韓運站在鏡子前麵,慢慢地穿上衣服,濃濃的不真實感縈繞著他。
在這樣一個無親無故的年代,在一個陌生的軀殼裡,他過去的身份、榮耀,他所熟知的一切,全都離他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