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離氣得直咬牙。
他目光死死盯著眼前的房門,恨不得將那門板活生生盯出一個洞來。
然而沒什麼用,屋內一片沉寂,那人根本沒有出來的意思。
好。
很好。
沈離重重地冷哼一聲,轉頭朝樓下走去。
若說先前,他隻是隱約覺得此人與霽雲很是相似,那麼他現在已經可以篤定,這人肯定就是那騙了他的混賬。
將他的法器盜走不說,現在還敢裝不認識他?
這人是欠教訓了吧。
沈離怒氣衝衝地回到客棧大堂,猝不及防對上了一片茫然的目光。那群隨他來的天一神宗弟子乖乖站在大堂內,一雙雙眼睛裡皆是困惑。
他們一點也不明白,從出門開始就囑咐他們要低調行事,儘量彆早暴露天一神宗身份的聖使大人,怎麼忽然就轉了性,變得這般高調。
沈離輕咳一聲,吩咐:“先在這間客棧住下,歇息兩日,派人出去打探一下,待探明那迷霧沼澤中的情況後,我們再進山。”
“……是。”
眾人領命,各自散去,沈離正想轉身回屋,餘光忽然掃到一個身影,動作一滯。
“站住。”一名神宗弟子正低著頭正欲上樓,被沈離一把按在肩上,“我方才怎麼沒見過你,轉過頭來。”
那弟子渾身一顫,沒有回頭:“聖、聖使大人……”
“轉過來!”
那人又抖了一下,緩慢轉身,露出一張可憐兮兮的臉。
“白、景、行!”
“阿離我錯了!”白景行合上房門,哀求道,“求你彆趕我回去,彆告訴我爹。”
沈離沒好氣:“宗主嚴令禁止你跟上來,你倒好,竟然跟到了這裡?說吧,你究竟買通了多少人?”
白景行:“也沒多少……”
沈離瞪著他不說話。
白景行瑟縮一下,弱聲承認:“也就……二三十個……”
他一共隻帶出來三十六人。
沈離怒極反笑:“也就是說,我這裡現在全是你的人?”
白景行連忙順毛:“阿離彆生氣,我隻是讓他們掩護我不讓你發現。阿離,你讓我留下吧,我絕不會給你添亂的。”
“景行!”沈離搖搖頭,“此行凶險萬分,宗主不讓你來也是為你好,你何必--”
“我知道……”白景行垂下眼,聲音低了下來,“我爹一直把我當廢物,他們其他人不說,心裡一定也都是這麼想的。好阿離,我真的隻是想幫你們做點什麼,你彆趕我走……”
沈離沒有回答。
半晌,他輕歎一聲:“也罷,你都跟來了,我現在還怎麼趕你走。你可以留下,但你一切都得聽我的,你若出了什麼事,宗主得要了我的命。”
“嗯,我一定都聽你的!”
得了沈離應允,白景行總算一掃心中陰霾,他殷勤地起身給沈離倒水,隨口問道:“說起來,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你先前不是擔心身份暴露引來正道嗎,現在為何……”
“咳……”沈離頓了頓,解釋道,“我方才看過,這雲燕城中處處是正道仙宗的人。我們就算在城外躲躲藏藏,也避不開他們的耳目,還不如大大方方進來。”
白景行深信不疑的點頭:“有道理。”
此人最好的一點,就是好忽悠了。
沈離拍了拍白景行的肩膀,道:“想留下也彆閒著,一會兒晚膳過後,你就跟著他們出去打探消息,多找兩個人跟著。我給你的護符還在嗎?”
“在,隨身帶著呢。”
“那就好。”沈離道,“有事就將那護符捏碎,我自然會找到你。”
白景行一拍胸脯:“你放心吧,這點小事我一定辦好。”
晚間時候,天一神宗弟子陸續出了門,就連喬昀也被沈離打發走了。沈離翹著腿躺在床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著脖子上那顆金色的圓球。
忽然,一聲輕微的響動傳來,像是有人打開了房門。
沈離翻身坐起。
祁長昭剛踏出門,便聽見隔壁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襲黑衣鬥篷的少年站在門邊,探頭往外望,恰好對上他的目光。
祁長昭:“……”
沈離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街市,祁長昭緩步走在前方,沈離光明正大跟在他身後,卻不靠近,對方若是回頭看他,他便扭頭假意對路邊的攤販起了興致。
二人以不近不遠的距離走過長街,遠處人潮湧動,隱約可見一群穿著月白長衫的修士迎麵走來,應當是某個聲望極高的仙宗進城。
沈離隨意朝那個方向張望一眼,可就是這一走神,待他再回頭時,原本走在自己前方不遠處的人卻不見了蹤影。
“……”沈離暗罵一聲,腳步加緊,邊走邊四處張望。
剛拐過一個街角,沈離毫無防備,迎麵撞上一個堅實的胸膛。
沈離:“……”
祁長昭:“……”
“現在可以說說,你到底跟著我做什麼,聖使大人?”街邊茶社裡,祁長昭給沈離倒了杯茶,語氣淡淡。
沈離盯著他倒茶的動作,身體稍稍前傾,壓低聲音:“還在裝呢,我為何跟著你,你自己心裡不明白麼?”
祁長昭不動聲色,把茶杯推到他麵前:“還請聖使大人直言。”
沈離沒理會,繼續逼問:“你若不知道我為何跟著你,你躲什麼?”
“誰說我在躲?”祁長昭淡聲道,“長虞門召集天下英豪,於兩日後進入迷霧沼澤,我方才不過是在找人打探消息。”
沈離的目光在他臉上凝了好一會兒,須臾,忽然笑了起來:“其實我也隻是想找你打探消息,道長不用緊張。”
聽見熟悉的稱呼,祁長昭眼角一跳,立即垂下眼,藏起了那片刻的破綻。
祁長昭抿了口茶,徐徐道來:“自雲燕城出發,百裡外有一座雲莽山,山中常年霧氣環繞,更有大片沼澤密布,被稱作迷霧沼澤。沼澤林中布滿瘴氣,若尋常人不加防範誤入沼林,輕則頭暈目眩,產生幻覺,重則經脈逆行,中毒而亡。”
“半月前,長虞門在那沼澤林深處發現一個靈力極其充盈的靈泉。”
沈離問:“那靈泉裡到底有什麼?”
“不知道。”祁長昭道,“根據傳回的消息,那靈泉內部應當有個地宮,地宮內有罕見靈獸看守。長虞門弟子嘗試探尋,可前後派出眾多弟子,都有去無回。因此直到現在,也沒人知道那靈泉內,究竟有什麼。”
沈離納悶:“連裡麵是什麼都不知道,長虞門就敢大肆把人找來?他們就不怕九死一生後,發現裡麵什麼都沒有?”
祁長昭抬眼看他,眉頭微微皺了皺。
“怎麼,我說得有錯?”
祁長昭笑了笑:“聖使大人恐怕還不了解如今修真界的情形。當今世上靈力衰竭得越來越快,多少人苦修百餘年而無法突破,又有多少人,在突破中一時紕漏而功力一朝儘喪。聖使大人修為高深,該不會不明白,這對修士來說是何等的打擊。”
沈離眉梢一揚:“你怎麼知道我修為高?”
祁長昭:“……”
眼前此人臉上的偽裝終於出現了些許破綻,沈離莞爾道:“整個天一神宗都知道,我不過是個會點三腳貓功夫的閒人,我可從沒說過我修為高啊。”
祁長昭移開目光,淡聲道:“我以為能成為聖使,應當都……”
“好了,我也不與你繞彎子。”沈離問,“道長來這裡的目的,也是為了搏上一搏,想從那靈泉中找到能促進修為的法器?”
祁長昭皺了皺眉,像是對這個稱呼有些意見。不過他最終沒說出口,隻是點點頭:“是。”
沈離眼神稍暗,聲音沉了下來:“所以,隻要能得到你想要的,你就可以不折手段?”
祁長昭抬眼看向沈離,像是覺得他這個問題有些可笑:“這世上誰不是在為想得到的東西而奔走,聖使大人覺得有問題嗎?”
沈離沉默下來。
“總之,那靈泉內凶險萬分,若聖使大人隻是想湊個熱鬨,最好還是再斟酌一二,免得白白丟了性命。”祁長昭道,“若沒有其他事,在下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