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春日的陽光暖融融的透過窗戶照入屋內。
床上的人不滿地呢喃一聲, 翻了個身,把頭埋進了柔軟溫暖的被子裡。
過了好一會兒,被子裡的人重新動了動, 一隻素白的手臂伸出來, 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哈欠。
沈離揉著眼睛坐起來,半晌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雲燕城的臥房內。
在祁長昭把他帶回地麵前, 他就已經昏睡過去。不過他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從雲莽山回來的路途中,他的意識一直遊離於半夢半醒間,甚至清晰的感覺到, 自己一直沒有離開過那個溫暖的懷抱。
沈離下意識摸了摸脖頸間那枚金色墜子, 纖細的紅繩襯得脖頸蒼白纖細, 金色符鳥收攏翅膀,正安靜地沉睡著。
有時他恍惚會覺得,祁長昭像極了他的故人。
分明是長相性格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卻偏偏有種說不出來的相似。若非知道這已經是另一個全新的世界,沈離甚至會懷疑,這一切是不是小徒弟對自己的一個惡作劇。
沈離作為任務者穿梭各個世界已久,過往那些世界的經曆一直保存他記憶中。
他從來不是個耽於過去的人,過去的經曆鮮少對他產生影響, 因此, 係統雖然能提供以積分洗去過往記憶的功能, 可他從未使用過。
他其實很少像現在這樣, 沉溺於上個世界的經曆。
就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那燃燒著怨恨與痛苦的眼神,仿若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陳年舊傷,每當他覺得自己或許已經不再被其所擾的時候,那舊傷便會時不時發作一下,傷筋動骨般帶來刻骨銘心的疼痛。
殘酷又直白地提醒著他,他都做過些什麼。
沈離斜倚在床頭,半晌,輕輕呼出一口氣。
忽然有人敲響了房門。
“進來。”沈離披了件衣服走到外間,門外的人恰好推門而入。
白景行端著食盒走進來:“阿離你果然醒了,後廚剛做好的早膳,過來吃點。”
沈離有些受寵若驚,調笑道:“堂堂聖子怎麼也會照顧人了?”
“怎麼說話的,我怎麼就不會照顧人了?”白景行將碗碟一盤盤端出食盒,想了想,還是承認道,“其實吧,這些是祁公子離開前吩咐做的,他算好你這時候差不多能醒,讓我給你送過來。”
沈離動作一頓,神色自然地喝了口粥,狀似不經意問:“他不在客棧?”
“不在,今日一早就出門了。”白景行說到這裡,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微笑,語氣曖昧道,“阿離,你與我說實話,你與那位祁公子到底怎麼回事?”
沈離頭也不抬:“什麼怎麼回事?”
白景行:“你彆與我裝傻,昨日你睡著了,他一路抱著你回來,又守了你整整一夜。要說你們在雲莽山沒發生什麼,我可不信。”
沈離一怔:“他守了我一夜?”
“是啊,所以你就彆騙我了,他肯定對你……”
“彆胡思亂想了。”沈離打斷他,解釋道,“那是因為我拿走了他想要的東西,他怕我跑了吧。”
白景行煞有其事地搖搖頭,又回想起上午那位祁公子神神秘秘地找到自己的模樣。
那人囑咐他等阿離醒後,給他送早膳,盯著他吃完,再給沏一壺安神茶。光吩咐還不止,那人硬塞了兩件法器給他,要求白景行一定要親自完成,最重要的是絕不允許那姓喬的插手。
白景行忍了又忍,想到那件看上去就價值不菲的法器,沒把這事說出來。
沈離懶得理他,三大碗粥下肚,腹中終於舒服起來。白景行任勞任怨地收拾好碗碟,給沈離沏好了茶,又道:“你再歇會兒,下午我們得出去一趟。”
“去哪裡?”
白景行:“當然是去和仙宗搶……不是,是談一談靈脈的歸屬問題。”
沈離略微皺了皺眉。
進入靈脈的一行人中,隻有沈離與祁長昭進入過最核心的祭壇。而祭壇鎮壓的同心鈴如今也已沈離手中,按照規矩,靈脈的歸屬權應當交由沈離。
不過這件事還需眾人一道做個見證,昨日沈離昏睡不醒,各門各派也需要回城修整,遂將事情推到今日再議。
晚些時候,沈離帶了幾個隨從,與白景行一道前往與仙宗約定的地點。
——不出所料,正是仙宗先前與祁長昭密會的地點。
馬車停靠在熟悉的宅院前,白景行正要下車,沈離按住他的手背:“說好了,一會兒你隻扮作天一神宗普通弟子,不可暴露身份。一旦出了什麼事,讓弟子先行掩護你撤退。”
白景行原本不將此事當回事,聽沈離語氣這麼嚴肅,不由緊張起來:“這麼多人在,仙宗不敢做什麼吧?”
“難說。”
仙宗不敢做什麼,那個人就不一定了。
沈離帶著白景行進了宅院,會客的堂屋內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沈離先前見過的幾位前輩大能坐在堂屋兩側的座椅上,後方站著各門各派的弟子。
堂屋正前方的主位至今空閒,長虞門的重華長老坐在主位旁的位置上,正靜靜品茶。
屋內寂靜無聲,詭異的氣氛在人群中蔓延開。
見沈離進來,重華長老站起身,朝沈離笑著點點頭:“阿離公子來了,聽聞你在地宮中受了傷,如今可好些了?”
他每次對上沈離都是一副慈愛得過分的模樣,沈離忍著不適應,客氣地與他寒暄了兩句,在一旁落座。
他剛一坐下,身後的白景行便傾身上來,低聲問:“阿離,還有人要來麼?怎麼會……”
長虞門乃天下第一宗門,在場輩分又數重華長老最高,可他卻沒在主位落座,證明那主位是要留給地位更高的人。
這談論靈脈歸屬的小小集會,還能有什麼大人物前來?
沈離斂眸不答,心中卻越發不安。
那位置顯然是留給祁長昭的。
若非情勢所逼,他本不願與祁長昭正麵搶奪法器。
同心鈴如今在沈離的儲靈戒中,祁長昭無法動用武力直接搶奪。但以那人的性子,沈離說不好他會以什麼方式逼迫自己交出同心鈴。
祁長昭這一路行來對他始終體貼入微,渾然沒有半分書中那暴君的模樣。不過沈離也不會因此掉以輕心,根據此人過往行事,他的確是個不達目的不折手段的人。
他到底會怎麼做呢……
“看來都到齊了,那麼我們便開始吧。”重華長老悠悠開口。
沈離稍有驚訝,下意識看向重華長老。
怎麼回事,不等祁長昭麼?
重華長老道:“在雲莽山的事本座都聽說了,諸位道友辛苦。根據事先約定,所有從靈脈收繳出的法器欽點過後,會根據此次各自宗派出力多少,分選給諸位。先前在雲莽山失蹤的長虞弟子已儘數救回,為表感激,長虞門會退出此次法器分選。”
“……不知諸位可還有異議?”
這法器分發方式倒沒什麼偏頗,不過事情自然不會這麼簡單。
果真,有人提出了異議:“要法器有何用,誰不知道那雲莽山中,最有價值的便是靈氣充裕的靈脈地宮。重華長老不要法器,不會是打著要獨占地宮的主意吧?”
說話這人恰坐在沈離右手邊,他先前不曾見過,年紀尚輕,一襲淡金錦袍襯得格外貴氣。
這話說得不怎麼客氣,可重華長老卻是臉色未改:“至於這靈脈的歸屬,本座心中已有計較。此番探尋靈脈,天一神宗聖使,阿離公子涉險進入地宮核心深處,以一己之力誅殺地宮內的魔物,解救了眾人。按照規矩,靈脈應當歸他所屬。”
此言一出,不僅眾人嘩然,就連沈離都愣住了。
誅殺地宮內的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