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離蹭地從床上站起來, 風一般上前一把奪過祁長昭手裡的枕頭, 若無其事地轉頭,將枕頭準確無誤往床上一丟——
乾脆利落的動作堪比當年一人對陣上百正道修士。
祁長昭含笑倚在門邊看他。
沈離敏銳地回頭, 質問:“你又來做什麼?”
祁長昭道:“方才有下人前來, 說相國大人在府中設宴, 邀我們過去。”
沈離神情一僵。
先前在外麵遇上,他還能戴著鬥笠瞞一瞞沈陌, 若是去了宴席,是無論如何也瞞不過了。
不等他說什麼,便聽祁長昭又道:“放心,我已經替你回絕了。”
沈離沉默了一下,回答:“嗯,知道了, 多謝。”
祁長昭還想再說什麼, 沈離卻率先道:“還有事?”
“……沒有, 你早些休息。”
祁長昭合上房門離開, 沈離鬆了口氣,頹然坐回床邊。
“你就這麼怕他?”琉光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過這次倒沒幻化出形體,許是擔心再被沈離的怒火波及。
沈離揚眉:“我這哪裡是怕他?我像是在怕他嗎?”
“……像。”
“滾蛋。”沈離冷冷說著,指尖亮起一道光芒往儲靈戒上輕輕一拍, 直接封鎖了琉光的靈識。
屋內終於安靜了。
天光漸暗, 沈離沒精打采地從床上坐起來, 揉了揉肚子。
……餓了。
沈離惆悵地盯著窗外的月色, 想起自己原本還想著來替郡主治了病,不管有沒有找到法器的線索,順道都能在相國府蹭頓晚飯。可現在倒好,不僅晚飯泡湯了,院子裡還守了個討債的。
他這麼想著,腹中咕嚕得越發歡快。
不管了。
沈離翻身下床,朝外走去。
剛拉開門,便看見一道素白的身影披著一身月華屹立在院中,身形挺拔,清冷至極,也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
“……”沈離默默退後半步,剛想合上房門。
眼前陡然一暗,祁長昭三兩步上前,抬手按在門板上。
祁長昭看上去心情不錯,低聲問:“阿離這是有事要出去?”
“……沒有。”
祁長昭歪了歪腦袋,氣定神閒:“當真沒有?”
沈離張了張口,還沒等他說什麼,腹中又是咕嚕一聲。
沈離:“……”
祁長昭眼中泛起笑意,不再與他裝模作樣:“走吧,我在城中最大的酒樓訂好了位置,現在去時辰正好。”
“你……”
祁長昭不等沈離在說什麼,輕輕推了他一把,將人推進屋內。
房門無聲地合上,屋中黑暗一片。
沈離原本準備外出,剛熄了屋內的油燈,唯有些許月色透過窗戶灑在地麵上,為屋內鍍上一層銀白。
沈離看著忽然貼近的人,下意識想往後退,卻被祁長昭抓住了手腕:“你做什麼——”
祁長昭一手握著沈離的手腕,另一手虛扶在他的腰側,垂眸看他,小聲催促:“快用傳送術啊,你不施法,我們怎麼出得去?”
“啊?哦,好的……”沈離定了定心神,掐了個法訣。
屋內一道清風拂過,二人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長麓國都城汴都的繁盛不比白玉京差,城中商鋪酒樓鱗次櫛比。祁長昭挑選的酒樓臨河而建,此刻華燈初上,河岸邊燈火輝映,水麵上飄滿了河燈,將長河映得恍如白日。
二人在酒樓視野最好之處落座,一偏頭便能將整座汴都收入眼底。
祁長昭溫聲道:“我打聽過,這酒樓做的菜是汴都一絕,試試看合不合胃口?”
堂堂天渝陛下就算是微服私訪,也半點沒有要體驗人間疾苦的念頭,就差將天渝皇族用膳那套標準搬來。明明隻有兩人吃飯,卻準備了整整一大桌菜,且每一道看上去都價格不菲。
沈離肉疼了片刻,又想到反正花的是狗皇帝的錢,立即心安理得起來。
況且,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如何,祁長昭點的這一大桌,全是他喜歡的菜色。
沈離沒和祁長昭客氣,埋頭大吃起來。
祁長昭眼神溫和地看著他的模樣,稍待了片刻,才傾身給沈離倒了杯酒:“先前欠你的酒。”
沈離動作一頓,狐疑地看向他:“你不會又要給我下毒吧?”
“……”祁長昭沉默一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飲下,“這下可以了?”
沈離還是懷疑:“萬一你提前服了解藥呢?”
祁長昭閉了閉眼,聲音放低了些:“你還是不信我?”
“……我說過不會再傷害你了。”
堂堂天渝國君,什麼時候在人前露出過這般失落委屈的模樣,那雙俊美的眉眼低垂下來,怎麼看怎麼可憐。
——偏偏沈離格外吃這套。
沈離看得心頭一軟,輕咳一下,正色道:“我與你說笑的,我喝還不行嗎?”
他舉起酒杯,朝前傾身,在祁長昭手中的杯子上碰了一下,仰頭把杯中的酒一飲而儘。
祁長昭的臉色這才稍緩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