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好看的,崇華宗設清談宴,廣邀天下修士。他們聽說你已順利結丹,結束閉關,這才把信也送了過來。你若想去,我們過兩日便出發。”
沈離這話說得雲淡風輕,祁長昭卻是臉色大變,就連握著信紙的手指也在微不可察地顫抖。
崇華宗設宴……
見他許久不回答,沈離問:“怎麼了?”
“沒事。”祁長昭把信紙疊好,放回床邊,溫聲道,“都聽師尊的。”
沈離又嘟囔了句什麼,終於抵不過酒意,翻身睡了過去。
祁長昭思緒未定,那些原本已經被淡忘於記憶深處的前塵過往,在這短短幾句話中便被儘數翻出來。
前世他根本沒機會去什麼崇華宗,因為在出發之前,沈離就已經將他……
祁長昭深吸一口氣,手指下意識撫上心口。他體內如今靈氣充盈,一枚剛剛成型的金丹,正在他的丹核內平穩的運轉著。可他知道,再過不久,這枚金丹就會被生生剖出。
原來沈離在夢境裡看見的是這段時光。
沈離的呼吸很快平穩下來。
他前世今生的容顏相差不多,不過前世年紀稍長,多了幾分沉穩出塵之氣。
祁長昭用目光細細描摹著這張記憶中的臉,許久,屋內飄散一絲微不可察的歎息。
沈離這一覺睡到了晌午,醒來後又跟沒事人一樣,仿佛先前那絲憂傷脆弱的神情隻是祁長昭的錯覺。
夢境中的時光流速比現世快很多,轉眼兩三日過去,這天夜裡,沈離拎著個酒壺,敲響了祁長昭的房門。
這幾日祁長昭沒少嘗試把沈離從夢中喚醒,可沒有一次成功。祁長昭彆無選擇,隻好跟著沈離一道留在夢境裡,再另尋他法。
“……明天一早就要出發去崇華宗了,師尊今日還想飲酒?”祁長昭側身讓沈離進了屋,隨口問道。
沈離把酒壺放在桌上,像在掩飾什麼情緒似的,下意識摸了摸鼻子:“喝一點沒事,不會耽誤正事的。我……我就是想喝,你到底陪不陪我?”
他其實很不會撒謊。
祁長昭看著坐在桌邊,神情明顯有些魂不守舍的人,在心裡輕輕說。
前世他對沈離無條件信任,從未發現他任何異樣。但此番重回過往,知曉了未來的他,總算察覺到許多過去不曾注意到的細節。
祁長昭的目光落到桌麵的酒壺上,他知道這裡麵被摻了迷藥,也知道那杯酒喝下去,會發生什麼。
哪怕他如今已經釋懷,再讓他經曆一次,他心中同樣不怎麼好受。
但眼前此人,應該比他更不好受。
“快點,過來陪我喝兩杯。”沈離眼眸低垂著,從桌上取過杯子,掀開酒壺蓋,卻遲遲沒有倒下去。細看之下,那人手指分明在輕輕顫抖。
祁長昭心底沒來由地抽痛一下,走到他身邊,輕聲道:“沒關係,我來吧。”
“阿雲……”
祁長昭沒有看他,從沈離手中接過酒壺,神情自然地倒了兩杯酒。
他正要飲下,沈離忽然按住了他的手腕。
那隻手冰涼得可怕,沈離嘴唇輕抿,勉強露出個笑容:“阿雲,我……”
祁長昭抬起頭,對上了那雙微微泛著血絲的眼睛。那眼中帶著猶疑、掙紮與痛苦,可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執拗地按著祁長昭的手。
原來當初做這些事的時候,你是這麼難過。
祁長昭輕輕笑了一下,掙脫他的手,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
沈離像是沒料到他會這麼痛快地把酒喝下去,神情一時怔愣,嘴唇開合,卻什麼也沒說出來。祁長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狀似不經意般問道:“師尊不是要我陪你喝酒嗎,怎麼不喝?”
沈離收回目光,輕輕應了聲:“嗯,我喝……”
二人在桌邊坐下,一邊閒聊,一邊喝完了一整壺酒。那酒中添加的迷藥效用極佳,沒過多久祁長昭便覺得有些困倦。
沈離在屋內一刻也呆不下去,看出他藥效發作,忙道:“你先休息,明日出發前我來叫你。”
“等等。”祁長昭起身拉住沈離的手腕,卻抵不過突然泛起的藥勁,腳步一軟,忽然撞入對方懷中。祁長昭如今的身形已經比沈離高了幾分,這一衝撞竟讓沈離沒站穩,往後退了半步。
祁長昭忍著頭暈,順勢摟住沈離的腰身,伏在他耳邊低聲道:“師尊今夜就彆走了,陪陪我吧。”
沈離渾身都僵硬了:“可……”
祁長昭抬起頭,聲音放得極輕:“我想與師尊一起睡,行麼?”
沈離嘴唇緊抿,卻沒推開他,任由祁長昭把他拉進了內室。
祁長昭難得有機會與前世的沈離這麼親近,他安撫地摸了摸對方緊繃的脊背,溫和地笑道:“這麼緊張麼?師尊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我、我才不是怕,我——”
“好了,我知道,我都明白。”祁長昭撫摸著對方頭發給人順毛,聲音溫柔而遷就。他垂眸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心頭沒來由泛起一絲酸楚,就連聲音也變得有些低啞,“隻是可惜……”
可惜,前世沒有機會與他將事情說清,害得他們互相折磨這麼久。
沈離問:“你說什麼?”
“沒什麼。”祁長昭小聲道,“我要睡了,師尊就在這裡陪我,彆走,行嗎?”
沈離眼眶微微紅了,輕聲回答:“嗯,我不走。”
“……”祁長昭還想再說什麼,卻終於抵不過迷藥的藥力,昏睡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