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傾走後, 楚瑜又昏昏沉沉睡了一個時辰, 睡醒後直覺得想吐,一點東西都吃不下,好說歹說蘭兒才沒有再勸他吃東西,隻是又不知道在背後偷偷抹了多少眼淚。
估摸是睡久了, 到晚上夜深了, 再醒後竟是沒有半點睡意,帳子外麵隻有零零星星的燈火,守門的宮女也偷偷打起了瞌睡。
楚瑜躡手躡腳地起身,沒有驚動在一旁打瞌睡的蘭兒,起身換了一身衣服,猶豫了一下,又加了一件袍子, 才撩起帳子的門, 偷偷地往外麵張望。
深秋的夜涼如水,一陣冷風吹過,吹散了一些帳子裡靡靡的香氣和暖氣,也把楚瑜吹清醒了不少。
他細心留意了一下幾個有人看守的點,又回頭看了一眼絲毫沒有意識到他起身的蘭兒, 趁看門的太監和守衛不注意,一閃身,偷偷溜了出去。
除了遇上一隊巡邏的守衛路過, 楚瑜往後一退, 躲在帳子後麵, 避開了他們的視線,一路上竟是暢通無阻。
楚瑜心中還奇怪為何守衛如此鬆散,後來想到大部分守衛都在另一邊保護女眷,他們這邊的人手也就少了些。
穿過他們駐紮的地方,再往外走就越來越荒涼了,夜裡還有遠處山上野獸的吼叫聲和鳥兒蟲鳴聲,微涼的空氣不斷的驅散楚瑜腦中的混沌,還沒有到目的地,他就已經完全清醒了。
楚瑜攏了攏身上的袍子,暗暗後悔沒有多加件衣服,繞過一片草叢,就到了一片藏匿得極其隱蔽的小池塘邊。
這處還是他第一天來秋獵這處亂逛看到的,原本就打算晚上來逛逛,誰知道發生了意外,一躺就是好多天,這已經是最後一天了,明天就要回宮,他才不得不偷偷跑出來。
小池塘旁邊栽種了幾棵扶桑和柳樹,隻是這個季節已經掉光了葉子,有枯黃的葉子漂浮在水麵上,今夜沒有月色,隻有漫天的繁星閃爍,微風遙遙。
楚瑜靠坐在樹邊,一條腿搭在岸邊,一條腿在水麵上晃來晃去。
這裡倒是有點像他的聽竹樓,也是一個不大的小池塘,隻不過他的小池塘裡養了些錦鯉,這裡的池塘裡什麼都沒有,黑漆漆的水麵上隻有些許漣漪。
若是以後老了可以來這裡住也不錯?
楚瑜認認真真思考了一下養老問題,閒適地看著星星吹吹風。
這番美景,落在彆人眼裡,便是景中人,景中情,此景此情。
楚瑜還沒有享受這一個人獨處的快樂,便有人拉回了他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的思緒,一陣窸窸窣窣地聲音從他身後的草叢中傳來,沒過一會,鑽出來了一個奇怪的人。
楚瑜並不在意和彆人分享美景,他隻是奇怪,這麼晚了,很少有人還沒有入睡,除了他竟然還會有人大半夜跑到這裡來看風景。
他上下打量了來人,那人的臉隱匿在樹影的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但是他身上穿著粗麻的衣服,腳上踩著一雙走線歪歪扭扭的鞋子,上麵還粘著些許油汙,手上拿著一個鑼,另隻手那個一個敲鑼的棒子。
楚瑜蹙起眉頭,想起宮中確實有打更人,但是卻沒有這般狼狽的,更何況還不務正業,跑到這裡來偷閒。
一時間,他心中警鈴大作,覺得他怪異,正要起身嗬斥他,那人便主動了出來,暴露在了白光下。
那張臉,楚瑜見過的。
雖然不過是一麵之交,但是因為那次給他留下的印象實在是太過深刻,以至於他雖然後來沒有再想起來過,卻也一直沒有忘記過。
隻是僅僅是見過,卻也沒辦法證明他不是什麼奇怪的人。
好在長得好看的人容易給人下意識留下好印象,所以楚瑜稍微放鬆了一點警惕,隻是歪著頭警惕看著他。
孟縝之看著美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擠出來一個不那麼尷尬生硬的微笑,“我們又見麵了。”
他也一眼就認出了楚瑜。
若說他走遍大江南北,喝過最烈的酒,見過最美的美人,也沒有一個如同楚瑜一般,青雲出岫,飄若流風,見一眼便此生再無憾事,這樣的人,叫誰也忘不掉。
雖說他確實想和美人再見麵,但也不是在這麼尷尬的情況下,他一身狼狽,鬼鬼祟祟,想給美人留下一個好印象已經不可能了,就怕美人一皺眉,喊人來把他當什麼不軌之徒抓走,那他的英明就毀於一旦了。
好在美人看上去也是偷跑出來的,不僅沒有聲張,還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眼神有些怪異。
孟縝之心中歎了一口氣,頂著楚瑜怪異的眼神走到他旁邊,一撩袍子大大方方坐在他身邊,歎了一口氣,語氣沉重,“家道中落,沒有辦法,出來賺點銀子補貼家用。”
此話若是讓孟成聽到,怕是會氣的吐血,破口大罵逆子不肖。
他語氣戚戚然,表情低落,說的跟真的似的,任是誰看了都不由動情。
楚瑜對此當然也是深表同情,點了點頭,“你覺得我會信嗎?”
孟縝之見他不信,也不在意,笑眯眯地把手上的鑼和棒扔到一邊,揉了揉酸澀的肩膀,“與那打更人商量了好久才換來了這身衣服,卻一個人都騙不過,沒意思。”
楚瑜聽完他的話,更覺得怪異了。
瞥見他身上的油汙和灰塵,楚瑜不著痕跡地外旁邊挪了挪,離他更遠些。
孟縝之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笑著挑眉,嘖了一聲,站起身就開始脫衣服。
楚瑜,“........”
他眼睜睜看著孟縝之脫掉了那身臟兮兮的衣服,露出裡麵緗色的錦衣,上麵的蘭花鏽的精致,一看就不是凡品,生生被他藏在麻布衣服裡,糟蹋了好衣服。
隨手把衣服丟開,孟縝之對著什麼都看不清的水麵整理了一下衣襟,轉過身對著楚瑜張開手,“怎麼樣,這樣可以和你講話了麼?”
楚瑜忍不住吐槽,“我好像從未說過這話。”
一陣冷風吹過,孟縝之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
楚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再次感慨自己的深識遠慮。
他攏了攏身上的袍子,把自己的半張臉都埋了進去,隻露出了一雙帶著笑意的眼睛看著他,好像在無聲地向他炫耀。
孟縝之看著他那雙含笑的桃花眼,又是心口一箭。
他摸了摸心口,默念了幾句色即是空,竟然想壯著狗膽上手摸了一下楚瑜的頭頂,不過好在他沒有做出那麼孟浪的動作。
他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後頸,“前些日子你不是受傷了嗎?怎麼偷偷跑出來了?”
楚瑜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詫,“你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