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在心裡做過多少次準備,真正趕路時遇到的艱苦是無法想象的。
風裡像是有刀子在刮,梁銜月已經夠全副武裝了,她穿著最厚、最防風的衣服,可還是沒走幾步就覺得整個人都凍透了。
現在是下午一點,太陽雖然高掛,但冷清的就像是一個不會發熱的光球。除了讓麵前的雪地變得無比刺眼以外沒有任何幫助。
整片大地都白的耀眼,梁銜月一家人都戴著墨鏡,要是一直在雪地裡走,很容易患上雪盲症。梁銜月的褲管都紮緊了,還是會覺得腳腕冰涼,感覺有雪透進來似的。
勉強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一個多小時,路邊的風景也從高樓大廈變成了低矮的磚瓦房。
他們走的這條路是梁家村進城的路,從這裡開始,後麵一段路就隻能看見工廠和村鎮了。
梁銜月的雙腿像是灌了鉛一樣,隻是反複重複著抬腳——邁步——另一隻腳跟上的機械性動作。突然,她腳下踩到了一塊格外鬆軟的新雪,瞬間下陷了半米,整個人因失去平衡向前栽倒。
她連驚叫都懶得叫,這種事實在發生了太多次。梁銜月就著這個向前撲倒的姿勢摸索起周圍的雪,發現左前方的雪比較硬實,就順這個方向爬了兩步,把那條腿從深陷的雪坑裡□□。
梁康時走在最前麵開路,梁銜月則在後麵斷後,如果梁康時和甄敏不慎跌入更深的雪坑,她能立刻看到並且施救。至於她自己,她有空間傍身,自救的辦法多的是。
甄敏時不時的回頭,看見梁銜月落後了一大截,就喊住梁康時叫他等一等女兒。
她以為梁銜月是走不動了,商量道:“歇一會兒吧?”
梁銜月知道甄敏的意思是叫他去海島空間休息,可是父母的登錄時長不夠用,還準備全都留到晚上過夜的時候用,她自己倒是可以進去休息,可是父母就要在外麵等她了,雪地裡越是不動越是冷,她怎麼忍心自己想享受溫暖,放任父母在冰天雪地裡挨凍。
“沒事,我還不累,還可以走。”隨著生存時長的增加,梁銜月在海島空間裡的賬號是可以提升等級的,現在雖然隻有2級,但是也有了屬性點的加成,不僅力氣變大了,能感受到身體素質都有整體的提高。
要是放在之前,她在風雪裡走這麼久的路,早就累的邁不開步子了。
梁康時又問了甄敏:“還走得動嗎?”
甄敏點點頭。三個人短暫的休整了一下,喝了幾大口還熱的薑湯,嘴裡又含了一塊巧克力。梁銜月剛摘下口罩,風就卷著雪往臉上撲,她急急忙忙的把巧克力塞進嘴裡,又把口罩帶上了。
又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梁銜月的腳都快沒有知覺了,兩條腿像兩個木棍戳在地上,這次是必須要休息了,否則真的把哪裡凍壞了才得不償失。三個人一致同意這次進入海島空間休息半小時。
找了個隱蔽的地方,三個人的身影消失掉。但他們沒有立刻出現在溫暖的海島彆墅裡,而是進入了一個充滿著寒氣的小屋子。
屋子的地麵覆蓋著積雪,明顯這裡的溫度在0度以下。
這是梁銜月特意搭建的過渡小屋。
外界的溫度有零下四十幾度,海島上則是近三十度,溫差如此巨大,梁銜月擔心他們的心腦血管會快速收縮或者舒張,對身體產生不好的影響。所以冥思苦想,碰巧看到古人夏天的時候想要用冰,就會在冬天把冰凍的河水切成塊放入冰窖的資料。
梁銜月受了啟發,也在原本儲藏室的地下一層下麵又挖了一層,作為冰窖。冰是來不及製了,可是雪有很多。她想把外麵的積雪收進空間,有時候能收進來一大坨,有的時候隻有一小捧,經過多次試驗,梁銜月發現這和她當時的精神集中度有關。
如果她專心致誌的想著收雪,又會有更多的雪被收進空間。剛剛走過來這一路,梁銜月就抓住了機會往這間小屋裡塞雪,這才有了現在腳下的一層積雪。
在這間屋子裡待了不到十分鐘,他們感覺到身上開始逐漸回溫,身體逐漸適應了這裡的溫度,梁銜月就讓父母順著梯子爬到上麵的儲藏室裡。
這裡的溫度就更高了,甄敏讓梁康時和梁銜月檢查一下自己的襪子有沒有濕掉,及時換上乾燥的厚襪子。保溫杯裡的薑湯都冷掉了,梁銜月用鍋子加熱了一下倒回保溫杯裡。
三個人又吃了些東西。在外麵的時候根本就不敢摘下口罩張嘴,能灌進一肚子冷風。
做完這些以後,三個人又下到剛才的冰雪小屋裡,在這裡待上幾分鐘,他們就要出去繼續踏上回家的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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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午休息了兩次,用掉了海島空間一個小時的登陸時長。梁銜月一家走了四個多小時,天已經快要黑下來了。
進度還是喜人的,梁康時說他們已經走了將近一半路,明天早上出發,最好的情況是中午之前就能到梁家村。
現在最要緊的是找一個過夜的地方。
帳篷睡袋都已經準備好了,可是能不在外麵過夜是最好的。這路邊就是一個村莊,叫做韓王莊,梁康時知道這個村子,但也不認識裡麵的某一個村民。
可是還是要試試有沒有人願意收留他們,他們可以支付報酬,不管是錢還是食物都可以。
梁銜月跟在梁康時的身後,進村有好幾條路,可是他們選了一條沒走多久,就發現這條路被幾個油桶、鐵架子和各種雜物堵住了。
看到這一幕,梁銜月心裡就暗道不妙,他們這借住的請求,恐怕不能實現了。
可也不能這麼輕易放棄,兩個人又換了一條路,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不過這條路邊的一戶人家發現了他倆,臉上明顯十分警惕,隔著窗戶做著手勢讓他們趕緊離開。
梁康時隔著窗戶大聲喊道:“我們是梁家村的,梁家村你知道吧?不是壞人,我們從市裡想回家,隻想能不能借住一宿……”
對方臉上的警惕之色絲毫沒有消失,他也不知道是聽到還是沒聽到,隻是不住地搖著頭,還拿出了一個銅鑼作勢要敲,似乎梁銜月他們不離開就要喊人來。
“走吧。”梁康時對梁銜月說道。看眼前這個情形,這一整個韓王莊都對外來的陌生人有敵意,就算糾纏下去人家放他們進來,梁康時自己也是要提心吊膽的。
梁銜月也有著同樣的想法。這個村莊很可能是遇到了什麼不好的事,否則也不會這麼快在路上設置路障,銅鑼這東西梁銜月更是很久沒見過了,不知道他們從哪裡找的。
“這附近還有什麼地方可去嗎?”
梁銜月對這一片的熟悉畢竟不如梁康時。
梁康時在夜色中辨認著馬路另一邊的建築。“那裡麵有個工廠,環磊工業,你記不記得,以前回村的時候都會路過的,是個規模挺大的工業園。”
梁銜月這下想起來了,環磊工業的規模在安城算是企業中的前列了,不僅招了很多附近村裡的青壯過去打工,還吸引了很多外地務工人員,一度把韓王莊的租房價格炒得很高,這讓其他村子的人非常羨慕,他們村裡的房子就一點也不容易租出去。
後來環磊工業自己建了員工宿舍,房租又回落下去了。韓王莊的村民對此還頗有微詞,兩邊鬨得不太愉快。
梁銜月好像明白了:“爸,你說那些人是不是現在還在員工宿舍裡?”
梁康時不假思索:“那當然,他們現在也沒法回老家。都是大老遠來的,外省的也有不少。”
他站住了,明白了梁銜月問他這句話的意思。
韓王莊為什麼那麼警惕陌生人?一邊是剛打了秋糧十分富裕的村裡人,一邊是好幾個人擠在一間宿舍、沒地又沒糧的外地打工人,中間估計沒少發生衝突。
他訕訕地說:“我還想去工業園那邊看看有沒有地方能住呢。”現在看來還是不要過去比較好,要是那邊現在也在火頭上,可彆讓他們幾個遭了無妄之災。
難道今天還真的要在雪地裡紮帳篷嗎?兩個人心事重重的回去找甄敏。
在分開的地方竟然沒見到她的人影!
“媽,媽你去哪兒了?”梁銜月有點慌,立刻喊起人來。她一邊尋找著一邊在心裡想,要是等下還找不到人,她就發起進入海島的邀請。就算甄敏遇到什麼危險,也可以讓她告訴自己,自己和老爸去救她。
“你看,那是不是你媽?”梁康時指著遠處一個屋頂上向他們揮手的人影問道。
天色有些暗了,梁銜月匆匆忙忙的朝著那個方向趕過去。果然是甄敏。梁銜月父女二人去韓王莊探路時,讓她先留在原地休息。
可是甄敏想到晚上可能要在外麵過夜就不安心,在這附近轉了轉,結果滿地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什麼路標,反而找不到原先那個約定的彙合點了。好在積雪夠厚,她爬上了附近一個屋頂,沒過一會兒就看見梁康時父女兩個走出來。
見到他倆腳步沉重,臉上也不見笑容。甄敏就知道到韓王莊裡借住的事沒成。
“你們猜我找到了什麼?”甄敏語氣裡帶著一絲雀躍,“我找到一個地方,特彆適合我們晚上住。”
甄敏把兩個人領到了一個路邊的洗車鋪子。裡麵的裝潢十分簡單,甚至可以說是幾乎沒有,隻是一個能把車開進來衝洗的門洞而已。梁銜月環顧四周,也沒看見什麼洗車工具。
卷簾門沒拉下來,門口的雪倒灌進來,就算是最角落裡也有了一層薄雪。不過這裡麵十分空曠,隻要把不多的積雪掃掉,是個能遮風擋雨的好地方。
梁康時拿著掃把掃起了被風吹進屋裡的雪,甄敏和梁銜月先鋪了一層地席,然後搭起來帳篷。帳篷裡鋪了厚厚的充氣防潮墊還不夠,又加了幾層褥子,特意把家裡那個厚重的裘皮褥子放在最上麵,然後是連著蓄電池的電熱毯,再把睡袋取出來。
“被子也拿出來兩床,要是冷了就扯過來蓋上。”梁銜月恨不得把帳篷裡都塞滿。
“月月,來幫我把這個門拉下來。”梁康時在一邊喊道。
“來了。”
梁銜月和梁康時拿出吃奶的力氣拽那個卷簾門,卷簾門依舊紋絲不動,隻有裡麵不知道什麼結構在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原來是壞了。”梁康時鬆手。“我說他們怎麼不把門拉下來呢。”
沒了卷簾門,這大開的門洞不僅透風還灌雪。
梁銜月量了量門洞的寬度,有了主意:“我把海島裡的櫃子拿出來堵在門口,不但能擋風,晚上也安全點。”
梁康時這幾天彆的事情沒做,光打家具了。他不僅要為海島空間裡的彆墅打一整套的家具,還要給梁家村那套空蕩蕩的房子添置一些。
梁銜月拿出幾個立櫃堵在門口,和梁康時一起用雨布把櫃子裹上,這樣櫃子的縫隙之間也不會進風。
等這一切做好以後,外麵的天已經徹底黑了。屋裡點了一盞小燈,這就是他們今晚的落腳地。
梁銜月嗅了嗅空氣中的香味:“是白蘿卜燉羊肉,我好餓。”
他們也快一天沒有吃過正經的飯食了。
甄敏給一人盛了一碗帶著湯汁的白蘿卜燉羊肉,梁銜月吹了吹就湊到碗邊喝了一口。湯汁又燙又鮮,讓她因為下午猛灌薑湯而麻痹的舌頭又活了過來。
這麼短的時間當然做不好白蘿卜燉羊肉了,這是昨天晚上燉好了的,蓋上蓋子拿到外麵不到半個鐘頭,就凍成了硬邦邦的冰坨子。現在不過是重新解凍而已,感覺味道也沒有什麼變化。
鍋子的蒸籠裡熱了薺菜豬肉餃子和南瓜花卷。
三個人喝光了一大鍋帶著湯的白蘿卜燉羊肉,又各自吃了餃子和花卷,吃過飯以後渾身都暖起來了。梁銜月教父母按摩腿上的肌肉,這樣明天早上起來趕路的時候能減少酸痛。
梁銜月一邊揉著腿一邊想,今天晚上,應該才是最難熬的時候。
吃過飯以後沒多久,梁銜月就能感覺到氣溫降低了。
太陽落山以後,沒了唯一的熱源,溫度會逐漸降低,在早晨黎明時達到最低。
三個人現在坐在帳篷裡,身上的衣服一件也沒敢脫,生怕身上的那點熱量散掉。兩個蓄電池一個連著電熱毯,一個連著小暖風機,帳篷裡的溫度還是有近零下20度。
屁股下麵挨著電熱毯能感覺到溫暖,伸出手放在暖風機前也有暖風吹拂,但這些熱度就像是不能傳遞到身體裡一樣,立刻就散掉了。梁銜月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個水還沒開就下鍋的餃子,外麵的皮煮爛了,裡麵的餡還凍著。
“那我們再生一堆火吧,就在帳篷外麵。”梁康時提議道。
焚火台又拿了出來。
梁銜月在旁邊放了足夠的木材以後,甄敏催促她:“月月,你回空間裡去。”
這不是商量,而是在轉述一個決定。
梁銜月每天有17個小時的登陸時長,完全可以在海島裡度過今天這個晚上。三個人也討論過,梁康時和甄敏都要求梁銜月不要留在外麵,不隻是出於他們做父母心疼孩子的想法,而是無論從哪裡講,待在海島裡才是最明智的決定。
留在外麵可能會生病,會休息不好,無疑要影響第二天趕路的效率。既然梁康時和甄敏已經無法避免的要留在外麵過夜,那麼更應該保留梁銜月這個有生力量,不要三個人都受凍,三個人都病倒了。
這個時候不要提什麼同甘共苦,能平平安安的回到梁家村就是最好的結果。
所以梁銜月說:“我隔一會兒就出來看看你們的情況,缺什麼可以告訴我,實在覺得冷就進海島裡休息一會。”
準備進海島前,梁銜月又再三囑咐道:“你們彆坐著了,躺進睡袋裡更暖和,不過彆睡著了,這個溫度睡著了還是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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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夜,甄敏和梁康時每過一個多小時就進空間休息半小時,梁銜月拿著紙筆在一邊仔細的記錄下他們進入和離開的時間,免得後來他們凍僵了卻發現沒有登錄時長可用。
父母進海島休息時,梁銜月就在院子中間升起了火堆,兩邊搭起架子,放著兩床被子。
篝火把被子烤得熱烘烘的,就像被太陽曬過一樣既暖和又鬆軟。她把父母接到海島裡的時候就把被子也一同帶過來,出去的時候再帶上。
因為離開了帳篷,火堆沒人看管必須熄滅,電器也要關掉。所以他們從海島離開,回到帳篷裡的時候是最冷的,有一床被火焰烘的熱乎乎的被子裹在身上,就不會凍得發抖。
午夜過了一點鐘,兩個人就肉眼可見的疲憊起來,他們沒有熬夜的習慣,每天晚上十點就上床睡覺,白天又走了那麼多的路,實在是困倦的不行。
梁銜月雖然也覺得兩腿酸痛,但是精神還好。以前作為社畜的時候總是加班,讓她的生物鐘亂的一塌糊塗,到現在也沒恢複過來,熬夜對她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看到父母的狀態,梁銜月十分擔心他們會忘記看火堆或者是不小心在帳篷裡睡著。她趕緊把兩個人按到彆墅的臥室裡:“睡一會兒吧,兩個小時以後我叫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