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一峰是早上出發的,騎了快兩個小時的雪地摩托到達梁家村。
他交代完了事情本來想立刻返程,被甄敏和梁康時攔下來吃午飯。中午梁銜月全家人和黃一峰一起吃了火鍋。沒有電不要緊,家裡有火盆和銅鍋,火盆裡放上炭,就是最原始的火鍋配置。
彆看現在到處都買不到菜,光是在村裡能湊齊的食材就能放上滿滿一桌子。嫩黃的白菜心、切的薄薄的豬肉片、黃一峰帶來的平菇、梁銜月家前幾天剛做的凍豆腐,泡好的乾海帶,再加上蘿卜片、土豆片、玉米段和土豆粉絲,火鍋食材擺滿了桌子。
梁康時還現揉了些手擀麵。這頓飯不僅是黃一峰大呼豐盛,梁銜月一家這些日子到處忙活,也沒像今天這樣吃上一頓火鍋。
黃一峰最盛讚的就是他們剛做好的凍豆腐,豆腐的切麵滿是孔洞,在火鍋裡煮一會兒就吸滿了汁水,尤其入味。
他們吃完了飯,稍微休息了會兒,黃一峰就提出要出發,過了下午三點以後氣溫降得更低,騎雪地摩托時帶起的風就能把人凍僵。
甄敏和梁康時一起為黃一峰收拾了不少東西,市裡蔬菜少,村裡人卻是大白菜吃到吐。先給他綁上五棵大白菜,蘿卜和土豆也不能少。梁銜月家裡還有大姨在暴雪前送的水果罐頭,黃桃的最多,給黃一峰拿上兩個,藍莓罐頭和櫻桃罐頭也各帶一罐嘗嘗。這些都怕凍,梁銜月找出條厚實的舊棉被把這些東西包起來。甄敏又裝了一袋凍豆腐。
這可讓黃一峰直呼太多了,讓他們留著自己吃。
甄敏一邊說著“家裡還有,夠吃了”一邊和梁康時一起把這些東西結結實實的綁在車子上。
最後黃一峰滿載而來,滿載而歸。梁銜月一家人到馬路上送他,看見雪地摩托在雪麵上穩健的行駛,速度雖然不是太快,但是比靠兩條腿好用的多。
至於黃一峰帶來的那些東西,凍肉梁銜月家正愁不夠吃,當時囤糧的時候買了三個人能吃十年的米麵,米麵就算密封起來也保存不了這麼久的時間,其實就是想著給親近的人一起囤一點。黃一峰這個樣子明顯將來也是要常到梁家村來交換物資的,他放心的把東西全交給梁銜月家,也沒有個記錄。
梁銜月拿了個小本子,從種類到重量一一寫明。還記上了兌換來的糧食數量,像是黃一峰帶來的凍肉,就記上換得大米XX斤,到時候直接從空間裡拿給他。這個比例是按正常情況下儘可能高的情況記賬的,再多黃一峰就要起疑心了。
二十幾斤平菇他們家一時倒是消耗不完這麼多,梁康時是準備帶到幾個熟悉的人家裡問問願不願意用糧食來換,順便打聽一下村裡有沒有空房出租,最好離他們家近一些,兩家人將來也好有個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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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斤平菇梁銜月家留了三斤,剩下的拿到了四爺爺、杜凱、萬翠家,他們看到新鮮平菇都很高興,梁康時講了這些是黃一峰從市裡帶過來的,想換一些耐放的糧食,幾家人都拿出各種糧食讓梁康時選。
大米梁銜月家多的是,這次就給黃一峰選了些五穀雜糧。綠豆、花生、大豆樣樣都有,最多的是玉米麵,這已經成了梁家村的流通貨幣,家家都種了不少玉米。
玉米麵也有三六九等,產量最少的黏玉米最受歡迎,其次是普通黃玉米,最近幾年村裡大範圍推廣的白玉米粒大穗滿,就是味道不咋地,磨出來的玉米麵發白,熬的粥也不香甜。
萬翠拿出來的都是上好的黏玉米麵,梁康時向她打聽:“家裡的老房子,你大哥搬過去住沒有?”
萬翠冷哼一聲:“哪有這樣的好事?他家窗戶壞了就能搬到我家房子裡,我和梁何要是沒地方住了找上他,他這個大哥不拿著棒子把我們趕出去就不錯了。
我不讓他來住,他還要偷偷搬過去,要不是我發現的早,一大家子都登堂入室了!我跟他說了,他要是不趕緊搬過來的東西拿出去,我就一把火把老房子燒了,反正我燒的是我自己家的房子。
梁興現在到處跟人說我是個瘋婆子,我還真就瘋了!”
梁康時知道萬翠是記恨梁興把梁何落在山上那件事。這是人家的家事,他不好多說什麼。他也沒提黃一峰想在梁家村租房子住的事,春天還早著,這中間變數太大,不必這麼早定下。
他先打聽一下村裡都有幾處空房子,心裡有個數就行。
梁何在院子裡劈柴,從山上砍下來的樹是濕木頭,劈開了放一放裡麵的水分,等到煤燒完的時候可以接著燒木頭。
梁何抱著一大捆木柴要送給梁康時,梁康時趕緊擺手拒絕:“家裡的煤還夠少,木頭也有一些。”
他扭頭問萬翠:“最近還上山砍樹嗎?”他看見梁何家放柴火的小倉房都堆到天花板上了。
“我們再砍兩天就不砍了,估摸著也夠燒了。村裡人砍了這麼多天樹,外邊好砍的樹都沒了,得往山裡走,太遠了,我和梁何就不想跟著去。按照往年的情況看,家裡這些柴火燒一個冬天綽綽有餘,就是今年10月份就下雪,就怕冬天太長,三月份也暖和不起來,多囤點柴火心裡安心。大哥,你家裡的柴火要是不夠燒,隻管到我們家來拿。”萬翠這麼說,梁何就在一邊連連點頭。
他們這是記著梁銜月在山上幫著找到梁何的恩情。梁康時又說了幾句:“夠燒了,夠燒了。真要不夠燒,我第一個到你們家借。”
萬翠和梁何這才滿意。
梁康時又去了四爺爺家,黃一峰雖然沒有帶來斌市的消息,但是把地下商場改成避難所這種方法應該是各個城市都通用的。他多講講市裡救助民眾的消息,兩個老人家也能寬心一點。
四爺爺聽了以後,神情果然放鬆了些。“我就知道政府不會不管大家的,這麼快就全都搬進避難所了,斌市肯定也是一樣的。”
四奶奶麵上終於帶了點笑意。“這不是一點消息沒有我才總胡思亂想嘛,避難所條件不好,等到雪化了,就讓嘉豪和靜靜都回來,我給他們補一補。”
又嘮了幾句家常,梁康時突然提起來:“四叔,村裡有誰家的房子是空著的嗎?要寬敞點,最好有院子。”
四爺爺疑惑道:“誰要租房子?”
梁康時略提了幾句黃一峰家的事。
四爺爺靠在椅背上,眼睛盯著麵前的牆麵,腦海裡一一捋過村民家裡的情況。
“像他這樣想春天來的,就不能做那些家裡親戚多的人的房客。明年也不知道是什麼光景,現在看來,農村是比城市舒服一點,就怕到時候路一通,住在城裡的親戚都往村裡跑,想把你那個兄弟攆出去還不是幾句話的事。就得找那種人守信可靠,家裡親戚又少的人家,租他們的房子。”
四爺爺說了幾個人名,梁康時一一記下。
四奶奶靜靜聽著,提醒道:“梁何家的房子不是空著嗎?他爹媽留下來那間,還離你們家近,就在後一條街上。”
梁康時才剛從梁何家回來,他嘖了一聲:“那個房子哪樣都好,就是梁何他大哥,是個麻煩人,怕他以後再去鬨,才想著找找彆的房子。”
四奶奶也附和道:“這倒也是,前幾天你三姑還和幾個人來看我,我們一起嘮嗑,他們就說起來梁何和梁興的事,說是有人去看了,梁興家的窗戶是壞了,也沒他到處說的那麼嚴重,就是一個屋的窗戶裂了。
也不是沒辦法住,家裡倉房還放著以前替換下來的窗戶,雖說保暖效果沒那麼好,就先將就著用唄。實在不行,就把那個屋封死,這個冬天不進人。叫他說的好像家裡四麵漏風,全家人都要凍死了一樣,我看就是想找了個由頭搬進他爹媽的老房子,住著住著不就成他自己的了。”
梁興的算盤四爺爺一眼就能看穿:“他兒子要娶媳婦,梁興沒錢給買市裡的樓房,也蓋不上新房,就想著自己兩口子搬到爹媽的房子,把現在住的騰給兒子。”
“所以說嘛,我得打聽下彆的房子。”梁康時搖了搖頭,“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尤其是這一間間房子背後,牽扯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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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了兩個小時的雪地摩托,黃一峰終於到了小區門口。本來用不了這麼多的時間,路上碰巧有一條馬路正在走物資車,私人車輛暫時不允許通行,所以耽誤了差不多20分鐘。
把車開進自家院子,黃一峰剛把頭盔推上去,還沒下車。易君就從屋裡走出來了。
黃一峰趕緊下來:“你就彆出來了,外麵冷。”
易君裹緊了外套,她本來就瘦,這段時間各種事接二連三,晚上也睡不著覺,現在眼底一片青黑,人又清減了不少。
“這一路還順利嗎?”易君問道。
黃一峰不答,催促她回家。“進屋再細說,我先把後麵的東西解下來。”
他解開繩子,掀起棉被,露出了梁家人給他帶的大包小裹。
易君走過來:“我也幫你拿一點。”
“我自己一個人就能拿動。”
易君也不說話,站在那不肯走。黃一峰這才妥協,看著車上沒什麼落下來的東西,兩個人才往家門走。
黃一峰左手提著土豆和蘿卜,右手是凍豆腐和裝水果罐頭的袋子,胳膊下還一邊夾著兩棵大白菜,易君看著車上剩下來的唯一一棵大白菜,先是一怔,然後終於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她最近愁眉不展,黃一峰已經好幾天沒見過他笑了。
易君抱著那棵大白菜進了家門。黃一峰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念叨起來今天在梁銜月家的事。
易君靜靜的聽著,說了一句:“所以搬到梁家村這事可行對嗎?”
彆看她和黃一峰現在都有一份報酬優厚的工作,兩個人都不稀罕被想要搶他們家房子的人安排做事。要不是想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連這個庇護所的藥師也不會去做。
黃一峰脫了外套,他裡麵衣服的兜裡鼓鼓囊囊,也裝了東西。
“可行,康子說要幫我們打聽誰家有空房子出租。現在咱們就是多攢點東西,我隔三差五去梁家村送給康子,讓他幫我們換點糧食囤著。過兩天我就再去一趟,把家裡的發電機搬過去一台。”
聽了他這話,易君淡淡的神情終於有了點波動。“那還挺好的。”
她這個藥師賺的比運送物資的黃一峰多一點,黃一峰的報酬裡有汽油,這個他們要自己攢著用來啟動發電機,能拿出來交換糧食的肉和其他東西就少一些。
再加上庇護所給易君分配了房間,易君拒絕過了也沒用,她就把空房間出租給庇護所裡家裡人口多的工作人員,也能有一筆額外收入。
黃一峰把兜裡的東西掏出來,獻寶一樣舉到易君麵前:“當當當當,看看這是什麼?”
一個紅彤彤的,又大又圓的蘋果。
“月月要我給你帶的。”黃一峰故意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另一隻手舉起來一個不過小孩拳頭大小,看起來綠油油的蘋果,“也給了我一個,咱們倆的待遇不一樣。”
易君盯著麵前這個散發著甜香的蘋果,這樣紅的顏色,好久沒有見到過了。她笑了笑,把蘋果從黃一峰手裡拿過來,“彆貧嘴了。”
她一笑臉頰邊就出現了兩個深深的酒窩,易君平時不愛笑,年輕的時候就是有名的冷美人。她和黃一峰結婚時,黃一峰落魄的很,易君家境卻不錯,眾人都不知道他為什麼能看上黃一峰。說這就叫白天鵝看上了癩□□,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冷美人嫁給了大狗熊。
易君卻覺得還不錯,黃一峰二十幾年來對他一如既往的好,不管是落魄還是發跡,她不喜歡孩子,兩個人就一直沒要小孩。有不少親戚在背後說三道四,半是嚇唬半是挑唆地對她說,她要是這個樣子,黃一峰一定要在外麵找女人的,沒個孩子怎麼行。
易君把這些人都趕走,再也不許他們進自己的家門,她這樣讓人難堪,這些親戚後來也不怎麼和她家走動。黃一峰知道以後,也隻說易君做的對,省得一天到晚有人跑到他家來指手畫腳,以為沾了點親戚就能騎到自己頭上當爹,叫易君不要理這些人,隻和甄敏交際就夠了。
蘋果切成兩半,一半塞到了黃一峰手裡。黃一峰哢嚓一聲,蘋果上出現了一個好大的缺口。他一邊咀嚼著一邊說道:“你這個庇護所的工作要是做的實在難受,就不乾了吧。”
易君這工作可不清閒,庇護所裡孩子多,天氣冷又乍一換了環境,小毛病不斷。要光是看病開藥倒還好,還有更大的煩心事在後頭。
藥物珍貴,每天發下去的量都有配額。要是不管誰來了都發藥,用不到一上午這一天的份額就沒了。這時候就得藥師來控製這個度,這可是個得罪人的差事,家長帶著生病的孩子過來,不管怎麼解釋孩子症狀輕微可以自愈,人家都覺得自己被針對了,怎麼彆的孩子來就有藥?輪到他們就不給?
遇到暴脾氣或者胡攪蠻纏的家長更頭疼,動起手來的都有,有幾個醫師臉上就掛了彩。黃一峰每次接易君下班都要問她今天有沒有鬨事的,易君每次都說還好,可黃一峰卻注意到她有一□□服扣子掉了兩粒。
“春天不就搬走了嗎?再將就幾個月,還能多攢點糧食。”易君語氣裡沒有勉強。她的處境其實比黃一峰想象的還糟糕,庇護所後來給醫師們配了保安,也製定政策,多次鬨事的人就要退回避難所去,動手的人確實少了。討不到藥就罵罵咧咧嘴裡不乾淨的人卻沒少,易君有時候做夢都會夢見那些人一邊咒罵著一邊離開醫務室的場景。
而且她職級不高,分配的房間卻大,同事心裡自然也有不滿,暗地裡搞些小動作排擠她。要不是發的薪水多,易君真的支撐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