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精剛走,楊戩就推門進來了。
見隻有她一個人在整理發髻,問道“趙大娘呢”
寸心手上的動作沒停,隨口說道“她觸景傷情,想到死去的丈夫,去給他上墳了。”
楊戩眉頭挑了挑,最後似乎被說服,“哦”了一聲。然後坐在之前小桃子坐的木凳上,瞧著她上妝。
女人原本就容貌妍麗,抹上細粉和胭脂更是明豔。
她見他一直看她,猝然側身,手上的胭脂也沒放下。
戲謔而得意道“好看嗎看得眼珠子都不動。”她眼睛笑眯眯的。
楊戩淡定點頭“好看。”
沒見到他羞赧的表情,寸心遺憾地撇撇嘴,轉身繼續畫。
等她畫完眼妝,身後的人傳來聲音“我幫你畫眉吧。”
她拿著石黛的手停在半空中,“你會畫”眼裡滿是懷疑。
他含糊地“嗯”了聲,起身離凳立在她麵前。
拿她手上的瓷盒和小刷子,一手抬著她下巴,一手在她眉毛處動作。
寸心動也不敢動,就怕自己一動,這畫不好的的源頭就成了自己。
內心再視死如歸,她麵上還是得溫柔。
一雙眼含情脈脈地瞧著他。
看得久了,心裡儘然有些感慨。
她以前從未在他臉上看見過如此溫柔有耐心的神情。
人總是如此奇怪,得到的不好好珍惜,得不到的卻一直心癢難耐。
她亦是如此。
如今,楊戩對她如此好,她卻再也沒有半分感動。甚至心底有一絲嘲諷,更緩緩升起一種破壞欲。想狠狠踐踏他的真心,看他要死要活的模樣。
她笑意更濃,愛意甚至從眼中氤氳而出。
“好了。”他放下手上的東西,將銅鏡對向她的臉。
沒有想象中的歪歪扭扭,倒是還不錯。
“挺好。”她毫不掩飾誇讚的話。
楊戩聞言唇邊露出笑。
黃昏時分,最後一抹晚霞褪去,豔紅逐漸被藍紫蓋去。
三拜之後,便是洞房。
由於兩人以後住一間房,在前幾日他們便將櫃子全往右邊移去,左邊的房大了一倍。
寸心並不是第一次成婚,紅蓋頭下的麵龐很是淡然。
細細碎碎的腳步聲傳來,片刻,一柄秤杆挑起了她眼前的紅布。
抬眼,果然是楊戩。
麵容一如千年之前,神仙確實是不老不死。
他剛想開口,卻有猛地停住。
視線下移,心口處插著一把匕首,下一瞬那利刃消失,隻餘兩指寬的血窟窿。
床上坐的女子臉上滿是淚痕。
原她是哭出不來的,因為心裡早就無愛無恨了。但不知是否是魂魄的本能反應,她的眼淚就是止不住。
就像人拿錘子敲你的膝蓋,如何也控製不住讓腿不上彈。
可能對楊戩的愛早就深入龍女的魂魄了。
她哭得泣不成聲,一旁的楊戩都困惑了,“哭什麼”
他聲音帶顫,應該傷得很重。
“你不是想報複我嗎哭什麼。”他伸手去擦她臉頰的眼淚。
那天他在鎮子裡找了她許久,找不見她又往楓林處尋。三更時,體力不支在山丘處昏了過去。
昏迷的時候,他做了一個夢。
夢裡也有她,他也與她成親了。但他待她不好。
他難以想象,當時的自己是怎麼讓一個鮮活明媚的少女露出嫉妒、怨恨、絕望、失望的神情。
最後的最後,他隻能期冀這是一個夢魘。
“我很抱歉”楊戩捂著胸口的手被染得殷紅,血跡隨著衣服的紋路蔓延。
他還想說什麼,卻兩眼一黑,重重落在地上。
桌上的鳳凰燭燒了一夜,寸心就瞧著不省人事的他哭了一夜。她哭得撕心裂肺,可心底卻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等龍女最後的愛意褪去,她眼中的淚終於乾涸。
寸心抹了抹臉,將袖中的天眼墜子係到楊戩脖子上,拽著他便走了。月黑風高,在枯葉的嘲哳聲中,她將他扔在哮天犬附近的農舍邊便走了。為了保證他不至於凍死,她還特地找了個低地,樹葉厚厚地埋了他全身。
她沒殺了他。玄冰匕首隻是取了他一成的法力。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她到底不再是西海的三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