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密的玉齒緩緩從青絲間穿過。
待金步搖插過發髻,她手止不住地顫了顫。
墜子間碰撞出清脆的聲音。
“母後”
寸心回頭,便瞧見龍後潸然的樣子。
下一瞬,便落入一個懷抱,頭頂是暖意的手。
“寸心”龍後眉眼間全是淚,“以後若是你不舒暢了,大可離了再嫁。”
儘管他們成婚後還是住在龍宮,距自己不過百步的距離。那鳳凰也是她從小看大的,品行是好的。但她就是放心不下。擔心寸心不幸福,擔心她吃苦。
被按在她懷裡的寸心,手順勢環上龍後的腰,回應似地抱住她“母後放心,這婚後就是覺明不舒暢,也不會是我不舒暢。”她麵上帶笑,語氣也是一如既往地玩鬨。
門外的貝殼簾叮叮咚咚響起,灰色道袍的敖烈推門大步邁進來,伴著一聲“妹妹。”
一進便是他母後和妹妹抱著哭的場景。
龍後見兒子來了,匆忙用手擦拭臉上的淚水。到底女兒成婚是喜事,哭哭啼啼也不好。
“行了,你們兄妹好好聊一會,母後去大堂招待賓客。”她整理好儀容,再次摸了摸寸心的頭,才轉身出了房間。
紅色的衣裙逐漸消失在門外轉角,貝殼簾還未平靜下來便又是一陣喧鬨。
梳妝鏡前的寸心早就換好了嫁衣,頭冠也戴好了,隻待舉一把麵扇,就可出房拜堂成親了。
一旁的木凳上,敖烈瞧著濃妝的妹妹,良久不曾開口。
他剛剛接到母後的消息時,還是有些不讚同的。
他不認為有男人能配得上他的妹妹。
楊戩配不上,這鳳凰也一樣配不上。
隻是,覺明確是她的良人。
鳳族一輩子隻能娶一人,違背便是天譴。
妹妹嫁給他,他很放心。
千萬年後,若是有何變故,有人照顧她,他也好安心。
兄妹兩就靜靜地坐著,半個時辰就這般流淌過去。
直到門外的侍女扣門說要請寸心出去時,敖烈才終於開口。
“走吧,哥哥背你去。”
他背對著她,屈身半蹲。
還是那張不靠譜的臉,但此時卻格外讓人覺得安穩。
從小到大,敖烈背過寸心無數次。她說一句“我走不動了”,敖烈就拋下身邊的同伴,巴巴地跑過來,將她往背上一舉。
她有時候故意用變重的法術欺負他,他就很配合地表演出掙紮的樣子。
“誒,不行不行,你太重了。”
“呼,喝。”
逗得她直笑。
可從未有一次,他覺得腿是如此地沉重。
從公主殿到主殿宴堂,不過半刻鐘的路程。他卻覺得像是在取經路上一般漫長。
饒過珊瑚礁,黑色的靴子停在掛著紅綢的殿門前。
向門內望過去,紅袍的覺明正立在中央。他見他們來了,踱步過去,止在半步外。
“給我吧。”寬厚的手朝敖烈伸過來。
可能是這紅太過晃眼,他愣了半響,待身後的寸心用扇柄輕敲他肩膀,才緩緩回神。
眼前的手仍是舉著。
“哦,嘿,第一次背她成親,我都昏頭了。”敖烈訕訕笑道,隨後彎身小心放下背上的人。
等覺明牽過寸心的手,向高位上的龍王、龍後走去,他方惆悵若失地去了賓客那處。
親友席位置最好,恰恰能望清他們拜堂的整個流程。
毯上紅衣的寸心執著團扇遮麵,隻露出一雙盈盈的眼睛。
他一瞬不瞬地瞧著,邊上的大師兄也是。
待唱道“一拜天地”時,他隻覺得臉上溫熱。
“其實,我以前還想著我妹妹以後會不會嫁給你呢。沒想到便宜了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鳥。”敖烈話頭起得隨意,也就是調侃調侃。
隻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右邊的人沒有答話,眼睛看著不遠處對拜的新婚男女,逐漸失神。
從取經的那一刻起,他們便永遠有了一層隔閡。
除了這一桌的惆悵,其他桌上的神仙都是滿臉堆笑,熱熱鬨鬨地聊著這喜事。
待到“夫妻對拜”響起,堂內的喜悅氛圍更是濃烈起來。
這份熱烈卻因一個物件落地的響聲撕開一條裂縫。
眾人皆朝聲響出望去。
這聲音是從中央傳來的。寸心遮麵的團扇從手中掉落,玉柄“叮當”一聲磕在毯外的石地上。
新娘子妍麗的麵容上全滿滿全是淚。
“妹妹。”敖烈最先反應過來,一個法術瞬移過去。
“怎麼了”他問,“是不是不想嫁,不想嫁我們就不嫁了。”
他半點沒顧忌身邊還站著的新郎官。
寸心不說話,隻是淌著淚。越哭,攛著領口的手就捏得越緊。
最後蹲下身,頭埋在膝蓋處。
“不是,不是”暗啞的聲音哽咽道,“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突然心好痛好痛。”
用力到泛白的指尖,陷進大紅的衣料中。
不是刀子捅出的痛感,就是心痛。像是有什麼東西不可察地碎了,那眼淚也是這痛楚下的自然反應,不由自主地湧出眼眶。
“沒事吧。”高位上的龍王龍後,也下來看她的情況,麵容憂慮。
臉上妝被打濕了大半,寸心擺擺手“沒事繼續吧。就是一時眼淚失了。”
確實,她除了那一瞬的心痛,也隻是眼淚不受控。
見不是新娘子毀婚,四座的賓客看熱鬨的心也淡下去。
在新娘子的淚流滿麵中,婚禮繼續進行。最後一句“送入洞房”後,一切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