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原本還算整潔的屋子就是一片狼藉。匣子散落一地,架子也歪歪倒倒。估計他能翻的都翻了。
廢墟中,黛色衣袍的人就盤坐在茅草上,雙眼渙散無神。聽見開門聲愣了一會方抬起頭,他麵帶倦色,唇邊一圈黛青,三日不見竟是連胡渣都長出來了。
他望見是她,一眼後就垂下頭。
避開雜物跳著過去,爾晴將放下食盒在桌上,才斜眼看著他調侃道“你對這屋子還挺熱情。”
爾晴自認毫無優點,卻獨獨挺專一。待習慣的地就是懶得換。
這是之前關青蓮的地方,在她死後就按照醫生家的手術室的布局重新改了。屋子最中間突兀安著一個木樁,往右是全是茅草,左邊三個木架子則擺滿了匣子,不同尺寸刀刃以及手銬、鐵鏈分類裝好。
不過現在都被他扔亂了,但也隻是一個法術的事。
傅恒沒有搭話,隻入神地望著自己手指,像聾了一般。
一般來說人質一般會經曆三個過程。一開始被羞辱的誓死不從,反抗無用後態度惡劣但底線卻一降再降,最後服從。
但也不乏一些尤為烈性的人,他們認為尊嚴的人格比性命還重要,以上三個過程則變為激烈反抗,激烈反抗,激烈反抗。
傅恒雖然是溫和的性子,卻也是世家公子,一身傲骨。
爾晴原也不指望他幾日就聽話,也沒惱,將食盒裡的菜拿出來擺好,就彎腰在地上雜亂的匣子中找著東西。
這屋子和匣子都沒有鎖,但卻下了法咒,除了她沒人能打開,因此需要的物件基本都放了進去。
一番搜尋,她從匣子堆裡直起身來。坐在椅子上,她手指衝他勾了勾,“坐過來。”語氣淡淡,卻是不容拒絕。
但過了半響,地上的人仍是毫無動作,實在硬骨頭。
爾晴向來是喜怒無常的,這時也無需再裝賢良。把玩著手裡的小刀,她突就麵色一沉,“叫你過來,聽不見嗎”
冷冷的話音落下,方才還在茅草上的人竟是一瞬間被移到了她身旁的椅子上,但自始至終,兩個人都未有所動作。
她是妖怪的事實,在這一刻完全得到證實。
凳上的人仍是不甘心想起身,但卻是像長在上麵。側首看去,就是女子譏諷的神色。便是上陣殺敵,他也沒這般不堪過,尤其還是那原是他妻子的女子麵前。
他安分了,爾晴將刀子用清水洗了洗,便從容地握著刀往他臉邊去。
想來比起她的觸摸,刀子都變得可愛起來。這次傅恒眼睛都沒眨,就靜靜地任刀片貼上他的下頷。
他一時的順從,讓爾晴心情好起來,唇角漸漸勾起,甚至還漾出了梨渦,看上去正常不少。隻眸光依舊冷然,手上的刀也仍是沒停。
手起刀落。
割裂聲後,傅恒預想中的疼痛卻遲遲沒有到來。窸窸窣窣,他下巴上的胡茬卻被刮得乾淨。
她並沒有殺他。確實她要殺他早就動手了,何必還將他好好地囚著。
爾晴盯著他的臉,神情很是認真,生怕一個用力割到他的臉,毀了一個美男子。
她自己有潔癖,對男人也是見不得邋遢的,而且胡子很紮臉,還不襯他的容貌,實在敗筆。
說來倒是新奇,她很擅長用刀子切割,卻是第一次乾這種不見血的事。
也許這就是情趣
細細給他刮完下麵的,爾晴低頭在水中清洗小刀,叮叮咚咚,響起一陣金屬撞擊瓷器的聲音,甚是悅耳。難得漏進來的陽從照在她身上,女子豔麗的五官顯得格外柔和。看起來似乎是少年夫妻舉案齊眉。
這份疑似的歲月靜好終止在傅恒將簪子抵在她胸口上。
儘管沒了武功,手卻還是快的。她恰恰洗完刀,一直靜默的男人便將尖端對準了她的心臟處。 “放我出去。”許久不曾說話,他的聲音帶著些沙啞。
銀簪反著的寒光閃進眼裡,很是刺目,這該是那天她梳頭後,忘在這的。
“怎麼著急出京”被脅迫著,她卻反應平淡,思忖一瞬那簪子的來源後,拿起棉帕繼續擦拭著小刀上的水珠。
胸口前的物件又近了些,貼在她衣袍上,“我不想傷害你。出去後,我就放了你。”
心地好的人在這方麵很是吃虧,傅恒再是痛恨厭惡一個人,也做不出來殺女人的事。過了許久,那簪子也沒再深入下去,爾晴也隻是外裳被刺破。
若換成她現在是這般境遇,一定早將人殺了,再大卸八塊泄恨。
將刀子擦完,輕放在一旁,爾晴才終於側首看向傅恒,“威脅我”黑漆漆的眼睛除了墨色看不見任何情緒。
妖怪之所以為妖怪,那便是與人是不同的。
毫無預警,爾晴身子朝前傾去,鋒利的簪子便透過衣物刺進皮肉表層,月白的旗裝上頓時染上鮮紅,一寸一寸沿著紋路蔓延,讓人想起雪天華平院外的梅花。
“你覺得你有資格威脅我”她的聲音刺骨的冷。
拿著簪子的手退了些,爾晴卻再次靠前,直直讓簪子從心臟穿了進去,血肉被刺穿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子裡格外刺耳,那梅花開得更是豔麗。
刺破了經脈,鮮血很快染紅了胸口,不停歇的血流透過衣裳,最後一滴一滴啪嗒落在地上。
對麵的人怔住了,滿目鮮紅中,傅恒已經完全沒有了正確的思考。他不曾殺過女人的,尤其是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人。
沾著女人的血的手無力垂下,但簪子卻因紮得太深,留在了身體裡。
“現在知道什麼是妖怪了吧。”
心臟很痛,可能是情感上也可能是生理上,但卻讓人感到格外的興奮和清醒。眼裡浮出陰冷的笑意,爾晴接住他的手重新握在自己胸口的利器上。
“我不會死。” 又一響聲中,簪子和著血被拔了出來,爾晴的衣裳已經全染紅了,窟窿裡還不停地淌著血,看起來就讓人倒吸冷氣,但她卻像是沒有痛感一般,沒有止血的動作,反而幽幽地望著身前的人。
傅恒仍是一動不動地呆坐著,沾著黏膩血液的手癱在膝蓋上,與之對比明顯的是他慘白的臉色。
他若是個女人也定是個容貌姣好的。
這般想著,爾晴便也這般做了。
但她到底不敢太過分以免他羞憤自儘。隻是沾著血的手指上點在他唇上,反複摩挲。男子原本蒼白的唇也嫣紅起來。
氣氛有些曖昧,她潑了一盆冷水。
“知道什麼是威脅嗎”
“我舉個例子。要是你不聽話,我就殺了富察傅謙、魏瓔珞” 她細數著他應該在乎的人,凶狠的話說得輕飄飄,像是在討論明天吃什麼菜。
但事實上這些人死不死在爾晴心裡著實沒有飯菜重要。對十惡不赦的人來說,彆人與他無關。這些人之所以還能讓她有個印象,不過是因為傅恒。她向來是一個卑鄙小人,隻要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她隻要他聽話。
靜靜出神的人一霎那回了清明。一個好人可以容忍彆人百般折辱他,卻是一刻也忍不了去折磨他在乎的人。無疑,這是傅恒的逆鱗。
“你要是敢動他們,我一定不會放過你。”他嗓音很是沙啞,眼裡一片赤紅,是憤怒。
他是不可能會愛上她了。自暴自棄,爾晴語氣滿滿是譏諷和羞辱“不放過我你現在隻是一個廢人,連婦孺都打不過,我就是壞事做儘,你能如何”。
“哦,我忘了。”她支著下巴突做出懊惱的表情,下一瞬眨眼笑道“聽說古時越王用美人計隱忍數十年後吞並吳國。你也可以試一試,畢竟我這麼喜歡你,說不定就成了那昏君,甘願把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