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惜:“……”
詭異的安靜後,段惜訕訕開口:“是啊。”
謝千羽瞬間沒了聲音,死死掐著手心盯著小小乾坤袋,眼圈在不知不覺中便紅了。
謝道卿靜靜看著激動的妹妹,眼底仿佛泛起一點若有似無的漣漪。
他靜了一瞬,到底將口袋裡的人倒了出來。
段惜沒想到謝道卿舍得放自己出來見人,一個不留神便出現在明亮的大堂之中,猝不及防跟謝千羽對視了。
看到謝千羽通紅的眼睛,段惜難得生出一分不自在,靜了靜後主動打招呼:“千羽。”
她叫千羽,並非師父,等於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謝千羽的眼睛愈發紅了,隻是多年來習慣了壓抑情緒,讓她沒有再多的表達。她有積攢了二十年的思念想說,可真看到段惜出現,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一遍又一遍地打量她,打量……
段惜正思考要怎麼安慰一下小丫頭時,就看到謝千羽一直盯著自己的手看,而謝道卿似乎也發現了,同時看了過來。
段惜心生不妙,僵硬地低下頭去——
隻見《合歡宗女修和她的野男人》上,線條簡單勾勒的男女正在認真研究老漢是怎麼推車的。
她:“……”
謝道卿臉色一冷,將東西直接奪走:“哪來的?”
“……乾坤袋裡找的。”段惜乾巴巴回答。
謝道卿周身的氣場更冷了:“你成日進乾坤袋,是為了看彆的男人?”
“這種醋你也吃?”段惜都無語了。
謝道卿麵無表情:“我會全部都燒了。”
“燒吧燒吧,反正我都看完了。”段惜很好說話。
謝道卿更陰鬱了:“那就給我忘了,以後腦子裡隻準有我的……”
“這些話你們不能私下裡說嗎?!”謝千羽忍無可忍,所有近鄉情怯的感傷都沒了。
段惜也自在許多,尷尬地朝她笑笑:“見笑了啊。”
“的確見笑,”謝千羽比之前從容了些,“不過再醜態百出,也比裝傻子時好點。”
段惜這個人吊兒郎當慣了,彆人拿極重的情緒壓著她時,她總是不知該如何反應,可如果開口調侃她,那她瞬間就回到混不吝的狀態:“請你注意,傻子和小傻子是不同的,我演的是小傻子,相對而言更可愛些。”
謝千羽嗤了一聲,飛快地瞄了眼謝道卿,又道:“有時間……一起聊聊,說說你這些年是怎麼過的,我先走了。”
說罷,直接轉身離去。
段惜看著她瀟灑的背影很是感慨:“我還以為她會衝我發火來著,沒想到這麼快就接受了,不枉我故意漏那麼多破綻給她,讓她儘快想清了一切。”
話音未落,謝道卿麵無表情地出現在她麵前,擋住了她所有視線。
“……如果你現在同我說,是因為我看彆人你會酸才故意如此,我估計也是見怪不怪。”段惜嘖了一聲。
謝道卿給出的回答是手腕一翻,手中話本瞬間化為齏粉。
“我還沒看完……”段惜頓時心疼,但對上他的視線後還是決定閉嘴,轉身往外走去。
“去哪?”謝道卿不悅。
段惜臨時折回來,主動挽上他的胳膊:“我被你藏這麼久,也該出去看看上清苑外的天地了。”
謝道卿本能的想拒絕,可她親親熱熱地挽著自己胳膊,是這麼多年來都少見的事,一旦拒絕了必然就不會有了,他一時間有些猶豫。
而他猶豫的功夫,段惜已經挽著他走出了上清苑。
哪怕隻有一步之遙,段惜還是嗅到了自由的氣息,不免鬆開他舒坦地伸了伸懶腰,眼角眉梢都透著喜悅。
謝道卿不喜歡她此刻的喜悅,因為是離開他的世界產生的。
“宗主好,夫人好。”有弟子經過,看到二人後忙俯身行禮。
夫人……謝道卿眼眸微動,竟生出一分恍惚。
段惜笑著擺擺手,顯然比他適應:“去忙吧。”
“是。”弟子急忙跑開了。
段惜活動一番後,扭頭征詢意見:“我能出去走走嗎?”
“……嗯。”謝道卿說著,主動牽住了她的手。
段惜笑笑,拉著他在主峰轉悠起來。
她重生後在千佛閣生活許久,又去過弟子學堂讀書,也算認識不少人,一路上碰到熟人都熱情打招呼,而那些人也無一例外的先是震驚她和謝道卿手牽手,再是如第一個弟子一般行禮。
夫人,夫人,夫人。
轉了一圈回到上清苑,謝道卿突然將她扯進懷中,在她耳邊低喃:“夫人。”
同樣的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的感覺尤其不同,明明隻是代稱的東西,突然蒙上一層小皇漫的顏色。
段惜咽了下口水,伸手將他推開:“少招惹我。”
謝道卿輕笑一聲,眉眼間的鬱色散了不少,頗有幾分少年時期的樣子。
段惜不算顏控,可對他這張臉卻沒什麼抵抗力,瞧著他俊美的眉眼,一句話沒過腦子脫口而出:“要試試話本上的姿勢嗎?”
謝道卿眼神一暗,抱著她便進屋了。
一夜折騰之後,謝道卿第四次施清潔咒,段惜倚在他的懷中,看著自己身上的青青紫紫,許久才感慨一句:“你還是適合少點花樣。”不然就太折騰人了。
謝道卿卻食髓知味,甚至還專程進了乾坤袋一趟,將剩下的話本一一看了,然後再儘數實驗一番,忙得連他最喜歡的神交都顧不上了。
段惜有苦難言,被翻來覆去地吃了許久,總算等來了第二個月圓之夜。
傍晚時,謝道卿如上次一般焦躁,段惜坐在床上,讓他躺在自己的腿上,輕輕為他梳理頭發:“會好一點嗎?”
“嗯。”謝道卿看著她的眼睛。
段惜笑了笑:“舒服便好,等會兒你先吃點東西吧,免得晚上消耗太多力氣。”
謝道卿心底不斷有戾氣冒出,識海也漸漸焦灼,他一邊冷著臉壓製這些東西,一邊坐起身,隨段惜一起去了廚房。
“我方才隨便吃了點,你彆給我做吃的了,我給你蒸個蛋羹好不好?”今日的段惜格外溫柔。
謝道卿定定看著她,又生出一股不真實的感覺,隨即又因為這股感覺而煩躁。
好在現在天還未完全黑透,一切都尚在掌握之中,謝道卿沉默片刻,點頭答應了。
段惜當即拿了碗,朝裡頭磕了兩個雞蛋。這陣子陪謝道卿一起做飯,她也算做出了點經驗,蒸個蛋羹還是不在話下的。
雞蛋打散加水加鹽,撇去浮沫,再生火燒水,水開後將碗放進鍋中,蒸了片刻後澆上香油,便做好了。謝道卿一直等著,見做好之後便要去端,段惜卻提前一步,徒手便去拿碗。
“小心!”謝道卿眼神一凜,瞬間抓住了她的手。
段惜驚呼一聲,手指已經紅了。
“為何不注意!”謝道卿眉眼間戾氣若隱若現。
段惜頓了頓,提醒:“我手腕被你捏疼了。”
謝道卿微微一怔,鬆開手後便看到幾個發白的指印。
他沉默片刻,果斷扭頭就走,段惜連忙叫住他:“做什麼去?”
“我去彆處。”他回答。
段惜連忙將碗端出來,袖子掃過的瞬間,一點粉末落進碗中,片刻後便消失不見。
曼陀妖粉,服之會生怖幻,能看到自己內心深處最畏懼的畫麵,心智若是不堅定,很容易短暫地失去理智。
“不準走,你答應我了,要讓我陪著你。”她板著臉上前。
謝道卿眉眼沉鬱:“我會傷你。”
“我不怕,快來吃飯。”段惜說完,便先一步折回廚房,見他還站在原地不動,當即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謝道卿僵持許久,到底還是回到了她身邊,隻是沒有接她遞出的勺子,而是單膝下跪,為她解開了腳踝上的鎖魂鏈。
充盈的靈力一瞬間回到身體裡,段惜眼眸微動,突然說不出什麼滋味。她本來打算引導他為自己解開的,沒想到什麼都還沒做,他就已經如她所願了。
謝道卿起身,將鎖魂鏈放進懷中,一字一句地警告:“上清苑陣法非大乘修為不可破,你出不去。”
“沒打算出去,”段惜笑,“快吃東西。”
謝道卿抿了抿唇,坐下將一碗蛋羹全吃了。段惜收了碗,輕輕歎了聲氣。
不知不覺中,天色徹底黑了下來,一輪明月高懸於頭頂,謝道卿周身的靈力開始亂竄,眼眸也逐漸泛紅,隻是每回與段惜對視時,都能恢複一瞬的冷靜。
“我不會傷你。”他像在跟她說話,也像在同自己說。
段惜安撫地看著他,卻始終坐著不動。
夜色越來越深,業火之痛越來越強,謝道卿脖子上青筋暴起,一向俊美的臉也開始猙獰。段惜第一次完整地看到遭受業火是什麼狀態,愧疚幾乎要將她徹底掩蓋。
然而不能再拖了,否則隻會讓他更加痛苦。段惜不動聲色地將卷雲劍遞給他,謝道卿下意識接住的同時,她安靜等著,看到曼陀妖粉漸漸起作用後,開始默默等待他動手,這藥雖然對金丹以上修者就沒什麼作用了,可月圓之夜的謝道卿肯定是個例外。
如她想的一樣,此刻的謝道卿心智極為脆弱,很容易便中曼陀妖粉的招。謝道卿雙眼發直,隻看到段惜與三五個姘頭躺在床上,恥笑他總是奢求配不上的東西。
“我這些日子,對你都是假的,我怎麼可能喜歡你。”段惜嬌笑著摸著小狐狸的腿,看向他的眼神卻隻有怨毒。
謝道卿呼吸不穩,半晌艱難開口:“不、不可能……”
“不信?我可以做給你看。”段惜說著話,捏上了北辰星的下巴,直接吻了上去。
謝道卿一瞬間紅了眼睛,理智徹底斷裂,抄著手中劍直接砍了過去。段惜眼睛一亮,當即便要迎上劍尖,然而下一瞬卻直接閃避躲開了。
段惜:“……”媽的,謝道卿之前往她身上下了禁製,她不能主動尋思。
段惜暗罵一聲,等待謝道卿再次砍來。
謝道卿深陷幻覺,眼中的段惜身邊總有一些衣冠不整的男人,一邊與她談情說愛,一邊恥笑他不配,饒是如此,他內心深處仍不肯殺段惜,隻是紅著臉朝她身邊砍,試圖殺了染指她的所有男人。
縱然隻是往旁邊砍,段惜若是站著不動,也該受波及的,可惜謝道卿之前給她下的禁製太強,她身體不停使喚地左躲右躲,一步步退進前廳,始終沒有受傷。
……早知道就不解開鎖魂鏈了!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輕盈!段惜一邊暗罵,一邊繼續躲,眼看著被逼進牆角時,她直接掉進了先前住過的暗室。
謝道卿很快追來,看到的場麵又有些變幻,他怒火攻心大喝一聲:“彆碰她!”
段惜:“……”不難想他看到的是什麼限製級畫麵。
謝道卿的幻覺顯然不會聽他的,他越不想看什麼,幻覺必然越出現什麼,謝道卿愈發憤怒,抄起劍直接刺向段惜身側。
段惜的身子依然不受控製地閃躲,然而暗室內過於狹小,她躲開的瞬間還是被劍刺破了袖子,在胳膊上劃下一道傷口。
砰!
她摔到梳妝台上,桌子直接碎裂,架在上頭的窺天鏡摔在她手邊,手指觸碰上的瞬間,鏡子裡顯示出一行小小的字——
‘餘十五’
……少一劍了。
段惜咽了下口水,捂緊胳膊上的傷口免得看到鮮血,昂著頭與步步逼近的謝道卿對視。
還差十五劍,很快就能回去了。段惜調轉全身靈力,凝結於掌心之中,打算在第十五劍刺來時,儘數灌給謝道卿。
……為了回家,她害了他太多次,隻希望自己的靈力和元嬰,能助他早日飛升,聽說飛升之後能斷情絕愛,再無世間煩惱,想來也不會再執著於她了。
段惜深吸一口氣,等待回家之路開啟。
然而下一瞬,謝道卿丟掉了卷雲劍。
段惜猛地睜大眼睛:“謝道卿……”
“你不是想來我的識海?”謝道卿於幻覺之中單膝跪地,紅著眼睛捏著她的下頜,半晌抵住她額頭,聲音沙啞乾澀,“那便如你所願。”